魏，白云矿区，一座茶楼内热闹非凡，虽已过了晌午，但来客依旧络绎不绝。
门前招呼客人的少年被一杯热茶泼在脸上，少年闭着眼睛双拳紧握，隔了片刻，伸手抹去脸上的茶水，嘿嘿笑道：“多谢十三少的赏，正好有些渴了。”
说着，还舔了舔手上的茶水。
“贱骨头。”被称为十三少的青年随手丢落一块碎银，银子顺着门前台阶滚落而下，“这是茶钱，多出来的就当赏你了。”
少年急忙点头，迈着步子下了台阶，捡起银子在胸前仔细拭擦干净，双手捧银，脸带憨笑，踏着台阶又回到店内，只见他行路时左腿绷直，无法弯曲。
竟是个瘸子。
十三少不屑一笑，转身离去，少年对着他离开的方向躬身弯腰不住道谢，直到后脑被掌柜拍了一巴掌，这才回头赔笑，捧银递上。
掌柜怒道：“人早走了，要不要追到家里去道谢？”
少年认真思索片刻，道：“十三少家门我进不去，会放狗咬我的。”
掌柜顿时气结，又是一巴掌：“干活去。”
茶楼众客轰然而笑，只觉这少年又傻又蠢，调笑的言语不断传来，少年依旧憨笑如初，谦卑地给每位客人好。
“茶都煮好了，还不送去？”掌柜喝骂。
少年赶忙跑过去送茶，脚下却被人刻意一绊，顿时摔倒，茶碗飞到了对面一个青衣客人身上，那人被烫的怪叫一声，对着少年一通拳打脚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掌柜皱眉，拽起少年，一巴掌甩在脸上：“你还能做什么？”说罢，又对刚才绊少年那人道，“你戏耍他我不管，但是摔坏了这里的东西可是要赔的。”
“一会儿一并算到茶钱里。”先前绊少年那人毫不在乎。
“我的也一并结了，妈的烫死我了。”青衣客人骂骂咧咧坐了回去，茶水本不太烫，这会儿疼痛早已过去，打了人也出了气，便不再理会少年。
少年站在一旁，面色憋红，双拳紧握，已经流淌至下巴的鼻血也没去拭擦，众人看着他这幅模样，笑声停歇，静了下来，看来终于把这好脾气的少年惹怒了。
良久，少年抬起脸，憨笑再度在脸上泛起，同时挤出一句话来：“掌柜，我想上茅房，快憋不住了。”
“轰！”
笑声差点将茶楼揭起，拍腿捧腹者不在少数。
“滚吧！”掌柜也笑出声来，“懒驴上磨屎尿多。”
少年瘸着腿，跑得竟是不慢，手捂着屁股，快速地跑出茶楼，一头扎进茅房中，又惹得一阵哄笑。
茅房中的少年的笑容消失，那条本来瘸着的腿也好似完好无损。
他蹲在茅房的角落，从怀中摸出一个小本子，翻开之后，只见上面已经写了不少名字，笔尖蘸了些口水，在那些名字后面又补了两个人名，杨十三、唐洪，随后在孙掌柜和张义的名字下方各画了一横，低声说道：“三天，还有三天……”
傍晚茶楼打烊，少年瘸着腿回到家中。
院子里，一个中年妇人正在洗衣裳，看到少年模样，厉声惊叫，丢下衣裳，一把将少年搂入怀中：“那些王八蛋又欺负你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子也不忍了，婶这就去挠死他们。”
少年赶忙拽住妇人：“没事姜婶，我已经习惯了，你去骂了他们，明天我只会被揍的更惨。”
姜婶听闻少年的话，低声哀叹：“去洗洗，准备吃饭吧。”
说罢，又低身洗衣，不再多言
夜半，一轮弯月当头，矿山林区，少年坐在树下，一只斑云豹紧贴在他的腿旁静卧，少年的手轻抚斑云豹头顶皮毛，低声说道：“再有两天，我们就能回家了。”
斑云豹的脑袋在他腿上轻蹭，以示安慰。
少年微笑：“八年我都等了，不差这两天，我们再耐心些……”
话音未落，斑云豹猛地抬头，警惕地望向前方。
“片刻都不让人安静。”少年低叹一声，“你先去吧。”
斑云豹缓缓后退，身形渐渐没入林中。
少年缓缓蜷曲双腿，将头埋入臂弯中，低声呜咽，闻之悲切，似是藏着无尽的委屈。
待脚步声靠近，少年再次抬起头时，已是满脸泪痕。
“怎么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姜婶蹲下，伸手帮少年拭擦泪水，心疼地说道，“心里委屈，就对婶子说。”
少年忍下抽泣声，露出一抹憨笑：“婶子，我没事，我们回家吧。”
姜婶轻轻抚摸少年脸庞，牵起他的手，两人缓缓向山下行去。
斑云豹从黑暗中显出身形，对着姜婶的背影龇了龇牙，而后，再度没入暗处。
翌日一早。
掌柜怒气冲冲地来到少年家中，从被窝里将少年揪出，对着脸便是一巴掌。
看着少年浑身发烫，高烧不退，整个人都烧得有些糊涂，一巴掌打下去，依旧双眼呆滞，这才脸色略微好看一些，随手将少年丢回床上，轻哼一声：“废物。”
“够了！”姜婶皱眉盯着掌柜，面沉如水，“他高烧一夜，差点死掉，你那边收敛一些，莫要做的太过。”
“我过？”掌柜冷笑，“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不要忘记自己是魏国人就好。”说罢，转身离去。
在姜婶的悉心照顾下，少年渐渐退烧，隔日天还没亮，爬起来吃了一大碗姜婶煮的阳春面，憨笑着冒雨出门了。
姜婶看着少年消失在雨水中的背影，低叹了一声。
斑云豹浑身湿漉，安静地卧在他的身旁。
“第三日了。”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轻抚斑云豹的头顶，低声说了句：“在这里等着。”
话音落下，缓缓推开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