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天下的百姓只知道天下换了皇帝,但是这个皇帝和上一个皇帝,究竟有什么不同,他们是感受不到的。
但是,在京师之地,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却是对于新皇帝的感觉,越来越深。
朝堂之上,居然有官员,直接弹劾九千岁魏忠贤,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在九千岁气焰嚣天的日子里,这样胆子上生毛的官员,那是有多少都不够死的。
这还不算,在民间,以前就是对这位当朝九千岁和九千岁的党羽不满的百姓,即便是满腹牢骚咒怨,也只敢在自家被窝里悄悄的嘀咕几声,而如今在自家被窝之外,也敢说上几句,而不用担心那无处不在的东厂番子和锦衣卫,气势汹汹的夺门而入了。
感觉最为深刻的,自然是在宫中。
魏忠贤这段日子,可以用慎微来形容,除了偶尔到御马监那边走动,和新任的御马监提督太监走动的比较密切一点,连宫外都极少出去,现在不仅仅是外人,他连身边的党羽,也感觉到宫里的气氛不对,比起往日的嚣张跋扈,要低调了许多。
和客氏在宫里,两人经常居然有相对无言,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
“九千岁,九千岁,皇上宣你!”
门外的小宦官,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带来这样的消息,魏忠贤心里,没由来的就是一惊。
“没事,没事!”见到客氏有些担忧的眼光,魏忠贤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走出门去。
乾清宫里,朱由检面无表情的看着以前自己最忌惮的这位权阉,恭恭敬敬的跪在自己面前见礼,心中的那股畅快,简直无言以表。
久久得不到皇帝平身赐座的身影,魏忠贤趴在地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站起来。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有内侍走到他的身边,拿着一份奏折,念了起来。
“嘉兴贡生钱嘉征折,弹劾魏忠贤十大罪:一,与皇帝并列,二,蔑视皇后,三,搬弄兵权,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藩王封爵,六,目无圣人,七,滥加爵赏,八,掩盖边功,九,剥削百姓,十,交通关节。”
奏折洋洋洒洒,将弹劾魏忠贤的这十大罪,一一娓娓道来,魏忠贤趴在地下,冷汗涔涔,哪里还有站起来的半分念头。
等到内侍读完奏折,魏忠贤已经浑身都湿透了,脑子里一片混沌,连那身边的内侍何时退下都不知道。
“听明白了!”
前面的年轻皇帝不带丝毫表情的话语,从高高的龙椅上传了下来,缥缈得好像是从云端传来的梵音一般,魏忠贤连连磕头,想要开口辩解,却发现声音都变得嘶哑了。
“老奴,老奴……”
“听明白了,就退下去吧!”
皇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辩解,魏忠贤偷偷抬起头,龙椅上皇帝拿着一个奏折看了起啦,似乎只是一时兴起,看到有关他的奏折,才特意把他叫过来,让人读给他听一听的。
他缓慢而恭敬的退了下去,一直退到宫门口,他才转过身,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远处,拿着奏折的朱由检,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冷冷的笑了笑。
一阵冷风吹来,站在乾清宫外的魏忠贤,突然打了一个冷战。
宫门口的侍卫,冷冷的看着他,他看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远处他熟悉的,随时可去的那些宫廷,也好像变成了一只只随时可以吞噬人的怪兽,安静的趴在这巍峨的宫廷里,冷冷的看着他。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着远处的宫殿走去,身后的那些随从,也急忙跟了上去,只是,他们匆匆的步伐,早已经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之态。
“拿来!”
魏忠贤远远看到御马监近在眼前,伸手朝着身后的随从说道。
随从掏出一叠银票递给他,魏忠皱皱眉头:“全部拿来!”
随从不敢忤逆,将携带的银票,全部递给他,魏忠贤随手翻了翻,摇摇头,对着其他的随从:“你们身上的,也全部拿出来,牛犇,你出宫去,去库房里挑拣一批宝物,送进宫来,挑贵一点的,好一点的,不要嫌多!”
“知道了干爹!”那人应声而去,魏忠贤叹叹气,朝着御马监走了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九千岁,你这让我很是惶恐啊!”,御马监的大厅里,任劳看着这厚厚的一叠银票,干笑了一声:“举天之下,只有人孝敬你九千岁,若是有人知道我敢拿九千岁您的银子,只怕这唾沫星子都得淹死我!”
“咱们老哥俩,还说这些话,可不见外吗!”魏忠贤呵呵一笑:“孩儿们身上带的一点零碎,我突然想到老任你刚刚掌控御马监也有用钱的地方,这就借花献佛了,不过,我倒是叫人从宫外找了些小玩意,给老任你把玩把玩,晚上叫人给你送过来!”
“那我可不客气了!”任劳干笑着,看和魏忠贤的脸色,立刻亲切了许多。
十多万两银票,还有至少价值不会低于这些银票的宝贝,哪怕这魏忠贤想要在自己这里套点什么话,这代价也值得了。
“其实,是这么回事情,我有个事情,有点拿不定主意!”
魏忠贤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将刚刚在被皇帝召去乾清宫,听了一通弹劾自己的奏折的事情,给任劳说了一遍,然后,有些期盼的看着任劳。
“任公公,你看,皇上对我是不是有些误解了,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的好!”
这称呼都从老任变成了任公公,可见魏忠贤此刻心里是多么的没底,而这个皇帝身边唯一的可以和他算有点交情的宦官,仿佛此刻成了他的救命稻草,指引仙师,若是能从他这里,听到一些可以解决他此刻惶恐的办法,他觉得,这送出的这些银钱宝物,一点都不亏。
“误解,呵呵,误解……”任劳哈哈笑着,直到魏忠贤的脸色在这笑声中,逐渐从期待变成尴尬,最后变成了恼怒,他才堪堪的闭上嘴巴。
“有没有误解,九千岁你自己明白,不过,陛下叫你去,总不是看到了折子,想起了你的好来,若是九千岁识得进退,我倒是觉得,陛下或许会觉得九千岁识得大体,让外廷和内廷,都留些体面,肯定会念念一些九千岁伺候先帝的功劳和苦劳的!”
魏忠贤脸色艰涩:“真到了这一步么?”
任劳看着他,微微摇摇头:“天已经变了,九千岁是打算与天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