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狱中上书
李根2019-06-13 15:073,242

  韩非的谏言,或者说韩非的才气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他失去了被幽禁的待遇,转而被关押在云阳狱中。

  云阳监狱是秦国最高级别的监狱。里面关的都是死刑犯。只要被关在了云阳监狱,基本是不会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了。

  但韩非却还天真地认为,他还有机会,还有翻盘的资格,嬴政不会就这样抛弃他的。

  人有时候就是如此,总是会被眼前的现象所蒙蔽。韩非看到嬴政如此喜欢读他的文章,他就以为有嬴政在,他就是安全的。

  但韩非忽视了一点。嬴政喜欢的是他的文章,进而才看好他这个人。而且嬴政身边有很多人,有一两个人说点韩非的坏话,韩非就吃醋了兜着走了。

  可惜,韩非没看到这一点,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狱吏们接到的命令是这样的:从韩非口中得到他弱秦存韩的证据。

  狱吏们见惯了这种事情,但韩非好歹是名人。嬴政为了得到他,不惜向韩国来战,难道现在要放弃他了?君上的意思真是捉摸不透啊。

  自古都有屈打成招的冤案,这次落在了韩非头上。于是,他的性命便完全掌握在这些狱吏的手中。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秦法一向残酷无情,执法的狱吏更是毫无怜悯之心。以嫪毐为例来说,入狱几天,便被狱吏拷打得不成人形,结果只求速死,别无他求。

  对于韩非,狱吏们还是手下留情了,毕竟,这个人与秦王有密切的关系,若是哪一天秦王反悔了,要一个完好无损的韩非,那狱吏们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在阴暗潮湿、昏暗无比的监牢里,韩非被五花大绑,吊在半空中,脚不着地。

  “韩公子,你还是痛快招供了吧,免得遭受皮肉之苦。”狱吏道。

  “招供?招供什么?”韩非冷笑,“我韩非行的正,走的直,没什么好招供的。”

  “韩公子,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们了。大王为了得到你,不惜向韩国来战,你是人才。但我们得到的命令是从你嘴里得到弱秦存韩非证据。”狱吏道。

  “弱秦存韩?这是谁下得狗屁命令?我有那么大的能量吗?”韩非问。

  “韩公子啊,我们只能按命令行事,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只能上手段了。”狱吏道,在他们眼中,韩非不过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要稍稍用力,他就会招供的,之所以和他废话,不过是为了以后出现反转时,好有个交代。

  “哼,来吧,我韩非不惧。”韩非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韩公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那就不要怪我们啊。”狱吏说完,便把一堆刑具稀里哗啦地摆了出来,上面还带有未干的血迹,腥臭味在狱中弥漫开来。

  被关进监狱,还要被用刑,韩非想不到他这辈子会经历这种事情。

  不过,狠话已经说出去了,只能咬着牙撑下去了。他是韩国贵族,岂能轻易地屈服于几个狱吏之手?

  狱吏们动手了。

  当被烧得发红的铁烙铁烫在韩非胸口时,随着嗤嗤声响起,恶臭的烤肉味充斥在狱中。

  “啊……”韩非最终没有忍住,叫出了声,接着,他昏死了过去。

  “哗啦……”一盆冷水浇在了韩非头上,韩非慢慢清醒过来,但视是模糊的。

  “韩公子,你就招供了吧,何必承受这皮肉之苦啊。”狱吏道。

  “我……我……没……罪……没罪。”韩非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

  狱吏摇摇头,又拿起了烧红的铁烙铁,走向韩非。

  “啊……啊……”韩非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监狱。

  一番审讯下来,韩非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但他始终没有招供。

  “韩公子的骨头真硬,竟然挺过了我们审讯的头三板斧,今日就到这里吧,再用刑的话,怕他的身体受不了啊。”狱吏们悄声道。

  用刑暂停,韩非总算可以喘一口气了。

  在牢房的角落,韩非忍受着巨痛,喘着粗气,舔舐着伤口,内心五味陈杂,不是滋味。

  昨日他还备受嬴政推崇,享受着大家仰望的目光,今天却成了阶下囚,关在秦国最残酷的监狱,被严刑拷打。

  韩非如坐过山车般经历着人生的起伏,如今他跌到了峰底,过着有生以来最黑暗的日子。

  在秦国,没有了嬴政的庇护,他韩非就如同蝼蚁般渺小,任人碾压。

  韩非承受着肉体的非人折磨,感受着法律的巨大威力,他已经身心疲惫,看着自己身体里流出的红色血液,他突然感觉到这王室王孙的鲜血和常人没什么不同——红色、腥臭。王室尊贵的身份难道就要遭受这种非人的待遇?他内心的天平开始有一些倾斜了。

  “这样坚持有意义吗?”在生与死的边缘,韩非开始怀疑自己,“韩国难逃被秦国灭亡的命运,这是韩国的宿命,单凭自己是无力改变的。自己要放弃吗?不行,如果放弃,如何面对重用自己的韩王安?”

  韩非的内心在反复纠结,最后,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只有活着,才能为韩国做更多的事情。如果他就这样把自己交代在秦国云阳监狱内,那就不用再谈如何报效韩国的这个问题了。

  所以,韩非下定决心,做最后一搏,不管成功与否,他都尽力了,问心无愧。

  “拿笔来。”韩非怒吼道。

  “韩公子,这就对了,早一点认罪多好,何必遭受这种酷刑呢。” 狱吏道。

  韩非提笔作书,从伤口流出的鲜血不断地滴在竹简上,好像朵朵盛开的梅花。

  片刻之后,韩非写完最后一个字,把笔扔在地上,仰天大笑道:“大王见到此竹简,就知道我的心了,我再也没有性命之忧了,速速给我呈给大王。”

  狱吏虽然对韩非施加酷刑,但深知韩非的影响力,便层层上报,把韩非的上书传到了嬴政的手中。

  韩非的这次上书,被冠以《初见秦》之名,被代代流传。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次上书竟成了他的绝笔之作。

  在《初见秦》中,韩非大体陈述了秦国治国和平天下的策略,大意与张仪相似,必须分化瓦解六国联盟,各个击破。

  读到这里我们不免想起了太平天国后期的李秀成将军,他在被俘后,写了数万言的自供状,结果难逃一死。

  而韩非的这次上书能为他换来一线生机吗?

  嬴政略读一遍韩非的上书后,没有立即发表评论,而是召开李斯与姚贾,将韩非的上书让他们来看,征求他们的意见。

  李斯仔细看了一遍,暗道:韩非啊韩非,你已经朝不保夕,可对自己的文章还是那么自信。如今的形势,只凭一封书信就能扭转乾坤吗?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你的计策表面为秦国着想,其实却在为韩国谋利。你这样接二连三地试探嬴政,考验他的忍耐能力,岂不是自掘坟墓?现在,嬴政已经不打算再忍下去了。像嬴政这样的王,一旦对你有了定论,想要再扭转他的看法,何其难也。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想到这里,李斯动了恻隐之心,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大王,韩非还是很聪明的。”

  姚贾就不一样了,他一目十行,看完后将韩非的上书书扔在了一边。

  嬴政惊讶道:“你看得如此之快,你是在走马观花吧?”

  姚贾道:“韩非是韩国的王室公子,一心想保存韩国,把秦国当作敌人。为什么在短短的几天之后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愿意开始为秦国尽忠了呢?臣认为这是韩非入狱后,自知必死无疑,他一死则韩国必定灭亡。所以才出此下策,苟且偷生。假装愿为大王尽忠,先求活命,然后再相机而行,为韩国谋利。愿大王明察。”

  嬴政问道:“丞相,你和韩非是同窗好友,你怎么看他的这种举动?”

  李斯说道:“韩非认准的理儿,都是死理,很难让他有所转变。他的这种突然转变的确让人匪夷所思,”

  嬴政接着说:“韩非在末尾写道,想见孤,当面陈词,说‘破天下之纵,成霸王之名’的计谋。孤还是想见见他,看他还能说出个花来不成。”

  如果让韩非见到嬴政,保不准嬴政一念之仁,放韩非一条生路,这是姚贾所不愿看到的。

  姚贾可不愿意看到韩非下一次再出一个什么不利于自己的怪招,他不愿意冒这个险,必须把韩非置于死地。于是说道:“韩非在书的最后留下悬念的套路,只是游说之士的惯用伎俩而已。再说,心中只有韩国的韩非没有认识到天下一统的大趋势,对天下的认识已经落伍了。如果能蒙大王召见,又能献出什么良策呢?”

  “丞相怎么看?”嬴政转头问李斯。

  “自作孽,不可活。”李斯最终没有与韩非站在一起。

  “也是,不见也罢。”嬴政对韩非失去了兴趣。

  就这样,韩非的最后一线生机也被生生地剥夺了。他的“破天下之纵,成霸王之名”的计谋也永远不为世人所知了。

继续阅读:第二百七十八章 从此再无韩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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