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亚夫也不知道向宠是看上韩通哪一点了,耳听得向宠处处维护韩通,气的拂袖而去。
向宠的脸色也变了。
孔安在帐中一直没有说话,眼见范亚夫离开,向宠神情恼怒,便开口说道:“范军师这是怎么了?怎的火气如此之大?之前一直劝说天王要礼贤下士,如今天王对这位韩先生虚心求教,他却又似乎心中不悦了。”
向宠“哼”了一声,道:“他要孤礼贤下士,意思是天下只有他一个士!孤王只能礼下于他!”
孔安微笑不语。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不能说太多,否则便容易引起向宠的反感。什么话都让自己说了,旁人还说什么?
但是孔安已然揣摩到了向宠的心思。
向宠本来就不怎么情愿来关中,是范亚夫一直说关中如何如何好,夏都如何如何好,向宠拗不过,才勉强答应来走一遭的,其实也是冲着夏都的富丽堂皇,想要见见世面罢了。
结果,关中的百姓却又都追念陈奇,向宠心里自然是更加厌恶关中了。
向宠性子里是嗜血的,最早在会稽郡做游侠,经营庄园的时候,就喜欢屠戮来往客商,以劫掠钱财,积累财富,造反初始,一人斩杀会稽郡郡守连带府衙将士一百余人,不曾眨眼,后来攻略东南,丹阳屠城,九江屠城,江夏屠城,也不曾手软,到襄阳屠了一半,若非遇到玉珠,也给杀光了。章淳部下的十万南阳郡降兵更是被他活埋……此番到了关中,眼见百姓不服自己,向宠便又已经动了屠杀的念头,恰韩通所提的建议,暗合了向宠的心思,因此向宠对韩通格外看重。
范亚夫是想让向宠在关中立足的,所以根本不愿意他滥杀无辜,这才看韩通不顺眼。
孔安对此是了然于心。当下出列,伸手去扶韩通,说道:“韩先生快快起来,天王是真的从谏如流,礼贤下士的,对当世大才,无不敬重。”
这话不着痕迹的给向宠拍了一记响亮的马屁,又给韩通戴了顶大大的高帽,说的向宠心中欢喜,韩通也感激不尽。
眼见向宠冲自己点头示意,韩通顺势就站了起来,冲孔安谄笑,孔安轻轻拍了拍韩通的肩膀,而后又站了回去。
殷野、殷戈、白滇等人见状,心中无不佩服孔安说话了得。
只听向宠问韩通道:“夏都的情形,先生知否?”
韩通忙躬身答道:“回禀天王,殷婴在夏都为帝,心中感念陈奇,怕是不服天王啊。天王携大军前来,夏都城中,自殷婴以下,百官无不惶遽。天王已经过了潼关,夏都还没有人到此拜见,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啊。大王若是不施展雷霆手段,定然难以服众!”
向宠心中愤恨,当即点了点头,道:“孤王知道了,这帮不知道好歹的东西,怕是还盼望着陈奇回来呢。”
韩通连忙又说道:“天王,殷婴是陈奇扶持的傀儡,天王若是不除掉他,便是示弱于陈奇。此事,还望天王明察!”
向宠“嗯”了一声,道:“孤王已有主意!传令,关中百姓,擅离故土者,族诛!三军火速开拔,赶赴夏都,尽灭殷战、陈奇余孽,不得有误!”
韩通大喜道:“天王英明!”
殷野、殷戈、白滇面面相觑,心中均感不安,但是又都不敢说话。
范亚夫闻听向宠又要屠城,连忙前去劝阻向宠,向宠却推说身体有恙,始终不肯见范亚夫。
范亚夫气恼之余,也索性称病不出。
却说殷婴得知向宠的大军已过潼关,便急忙召集群臣商议,最终,在夏朝老臣,原御史大夫吕昶的建议下,殷婴决定去掉冕冠,脱下龙袍,携群臣出夏都,到城外跪迎向宠。
谁料想,殷婴以及百官还没有准备妥当,楚军便杀气腾腾的兵临城下了。
城门一开,三军杀入,大肆劫掠,百官几乎被屠戮殆尽,殷氏宗亲,以及外戚重臣,更是无一幸免!
向宠率领亲卫开进丽人宫,殷婴素服跪迎,涕泪交加,向宠却不屑一顾,冷冷说道:“你只知天下有陈奇,不知有孤吧?”
殷婴五体投地,叩头有声,道:“殷婴怎敢?”
向宠森然问道:“既然不敢,为何孤王大兵发至潼关,你还不来相见?”
殷婴连忙辩解道:“罪臣已经与百官约定,在城外跪迎天王大驾,熟料天王兵行神速,恍若天降,婴这才迟了。”
“是么?”向宠笑道:“那天子玺印何在?”
殷婴一愣,随即呐呐说道:“被,被陈王给带走了。”
“陈王?!”向宠勃然大怒,喝道:“天下谁人是陈王?!”
殷婴猛地醒悟过来,又赶紧叩头道:“罪臣失言,是汉中王,不是陈王。”
向宠余怒不消,喝道:“既然没有天子玺印,要你这假天子又有何用?!拉下去,斩首示众!”
殷婴恸哭不止,额头磕到出血,向宠仍旧不加理会,直到部下将殷婴枭首,提了脑袋来见,向宠才心满意足。
当下,将殷氏宗祠平灭,算是为自己的父亲报了仇。又把丽人宫中的美人、财帛、金银搜刮一空,随后纵火焚烧。
熊熊二十余日,大火不绝。
关中百姓遥望,无不叹息。
可怜数十万人十余年的心血,集天下所有能工巧匠,耗费无数财力敕建的美轮美奂之地,人间天堂,就此毁于向宠之手!
连范亚夫都暗自感叹:“他时有妇人之仁,又能如此残暴无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却说丽人宫被毁了以后,向宠命殷野在夏都称夏王,白滇去陇西郡就任陇西王,殷戈去河西就任魏王。向宠自己率领部众,携劫掠而来的钱财,准备东归。
范亚夫眼见如此,也不能再称病不出了,又出来劝阻,向宠虽然接见了范亚夫,却说道:“夏都已然付之一炬了,遍地废墟,满目疮痍,咱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再建一座丽人宫?”
这话说的范亚夫竟无言以对。
义帝姚弗陵罕见的也来劝阻向宠,说尽了夏都的好处,想要向宠留在夏都。
姚弗陵的心思其实是想自己留在夏都,因为这个地方也是大虞朝的故都,大虞朝列祖列宗的陵寝都在夏都附近,姚弗陵实在不愿意再跟着向宠再行东去。
向宠思念楚地,说道:“陛下,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啊。”
这话之前在范亚夫那里就说过一遍,让范亚夫心中鄙夷许久,如今,又在姚弗陵跟前说了一遍,把姚弗陵也惊得目瞪口呆,无话可说,暗中对向宠穷人乍富的心态甚为不屑。
夜里醉酒,姚弗陵对身边侍者说道:“朕曾听人说过,楚人好似是大猕猴戴帽,乍一看像人,其实不办人事。当初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果然是如此啊。”
那侍者乃是向宠派去监视姚弗陵的,当即将姚弗陵的话回报给向宠,向宠恼羞成怒,骂道:“狂悖之子,兀自以为天下是他姚家的么?!”
心中就此打算将姚弗陵给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