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死死的盯着孙秀,孙秀却神色不变,从容说道:“哥哥,你用这句话来试探我,说明你的心已然乱了。”
陈奇愣了片刻,忽而尴尬的一笑,道:“愚兄戏言而已。”
孙秀也是一笑,道:“我知道哥哥是戏言。”
两人就此将这离心之话搪塞过去,往后谁也没有再提过。
陈奇问道:“何功佩、张之芳、鞠威已然被拜封为王,其余诸将该如何对待呢?萧西乐劳苦功高,陈白毦无有败绩,仲璋、郭广威树大根深,孙平、孙安战功赫赫,康海忠贞不二,田广、申烈并为柱石,萧淮居灭夏首功,这些人,知道何功佩、张之芳、鞠威被封为王之后,若是心生怨恨,我该当如何?”
孙秀道:“这就需要哥哥屈尊演一出好戏了。”
陈奇一愣:“演戏?”
孙秀点了点头,随即凑到陈奇耳边,嘀咕了几句,道:“哥哥就如此这般,谅来无碍。”
陈奇苦笑了一声,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次日,义帝的诏命被天使送达来,何功佩领受为三川王,诸将闻听,无不愕然。
便是何功佩也呆住了。
唯独陈白毦知道内情,只冷笑不止。
其余诸将则交头接耳,彼此欣喜,心中都在暗想:“既然何功佩都被封为王,我与他并驾齐驱,自然也不会落下。”
谁料想,天使传达诏命之后,便只对陈奇说道:“汉中王殿下,陛下旨意,宜速速就国,不可在此久留。”
陈奇恭恭敬敬答道:“小王遵命。”
天使不顾旁人,仰面施施然而去。
诸将又是愕然,这就完了?怎的陈奇变成了汉中王?
却见陈奇冲着何功佩行礼道:“恭贺三川王!”
何功佩大惊失色,连忙伏拜在地,用力叩头道:“大王如此,置末将于何地?!”
陈奇慌忙将何功佩扶了起来,说道:“从今而后,你我均是王爵,切切不可再行如此大礼。”
何功佩脸色煞白,道:“大王若是如此言语,末将只能以死谢罪!”
孙秀在旁边对何功佩说道:“殿下,此乃义帝赐封,天下谁敢不从?汉中王以礼相待,理所应当,殿下不可陷汉中王于两难之地。同时受封之人,尚有平阳王殿下张公,颍川王殿下鞠公,汉中王皆有贺礼相赠,万万不要推辞。”
说完,孙秀冲着何功佩使了个眼色,何功佩心中一凛,又看了看陈奇,笑容满面,再环顾诸将,无不脸色古怪,登时有些醒悟过来,他也不是蠢人,当即说道:“想末将,何德何能以至于忝列王位?实在是羞愧无地!既然义帝诏命不可违背,功佩便暂领之,今后行事,仍然唯陈王马首是瞻!”
陈奇伸手抚摸何功佩的肩背,温声说道:“今后我在汉中,你在三川,地虽两别,心勿相隔。”
何功佩躬身答道:“诺!”
这番对话一说出来,诸将心中无不明白,何功佩虽然受封为王,但仍然自认为陈奇的部将。
“诸位!”陈奇忽然朝着诸将团团一揖,肃容说道:“奇,以先父之名,倡天下首义,赖文武诸公用命,以至踞有中原大地,士卒效死,终能攻克夏都,为先父复仇。在此拜谢!”
说完,陈奇深深一揖。
孙秀立时跪在地上,拜道:“大王言重!请大王收回此言!”
诸将也都慌忙跪下叩头,齐声说道:“大王言重!请大王收回此言!”
陈奇喝道:“诸爱卿请起!”
孙秀起身,诸将也都跟着起来。
陈奇说道:“孤,与诸位身先士卒,不畏生死,方取大功于天下,扬名于诸侯!无奈楚王以势迫孤,逼孤去陈王封号,改受汉中王,逐出中原,迁国汉中!奇耻大辱!汉中王之位,孤实不愿为之,诸位均有大功于身,孤愿将此王位让与诸卿!不知谁肯受之?”
这话说的众人面面相觑。
陈奇向来礼下庶人,和蔼可亲,从未自称“孤”,今天尚是头一遭,可说的却是让出王位的话,众人均是惊疑不定。
其中萧淮听说何功佩、张之芳、鞠威都受封为王之后,心中怒气最大,可此时,陈奇主动让出了王位,他却又不敢去接。
仲璋、郭广威、田广、申烈等人也无不如此。
面面相觑之际,陈奇忽然目视萧淮,道:“萧淮,攻克夏都,你居首功,孤将汉中王让与你,你肯受否?”
萧淮一愣,继而瞧见诸将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心中登时发毛,连忙又跪了下去,叩头道:“大王此言折煞末将了!没有大王的知遇之恩,末将何至于有今日之功?大王为君,末将为臣,生生世世,无有更改!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陈奇赶紧把萧淮扶起来,说道:“孤素知卿之忠义。”
萧淮擦了一把汗,陈奇又冲仲璋说道:“仲卿,你可愿受汉中王位?”
仲璋也吓了一跳,立时学萧淮,下跪叩头赌咒发誓。
陈奇接连如此,把诸将问了个遍,自然是无人应允。
这种时候,谁答应谁才是真傻。
孙秀在旁边看的暗笑,这自然都是他教陈奇故意演的戏,而陈奇演的分外诚挚,而且真实,这就不容易了。
诸将也无不感动。
局外人看来,一时难以察觉其中妙处,但身在其中,却着实觉得陈奇推心置腹,实在难得。
陈奇演完了戏,心中满意,得了便宜又卖乖,叹息道:“不料诸公皆不愿为孤分忧啊,难不成,孤就真要听那向宠摆布,前往汉中做一四面受窘之王?苍天,你待奇何至于如此薄幸!?”
说完,泪都留了下来。
周丰忍不住了,厉声叫道:“大王,末将愿提三千精兵,去斩向宠、范亚夫人头,为大王雪耻!”
陈奇涕泪交加,道:“孤已至此田地,何忍让卿再陷危难之间?诸公,孤此番去汉中忍辱偷生,诸公可寻良木而栖,择良主而侍。孤与诸公君臣之分,缘尽于此啦。”
说罢,仰面看天,泪如雨下。
诸将也都是鼻头一酸,眼圈发红,心中本来怀有的怨气,全都一扫而光。
孙秀眼看着再演下去就收不住了,连忙假意擦了一把泪,亢声说道:“大王乃仁义之君,来日方长!向宠,小人之流,必不长久!微臣夜观天象,帝星落于汉中,许仲许监军也有奏报,王气盘踞汉中,神器必归大王!天意如此,微臣岂能悖逆天道?誓死追随大王左右!以待大王东山再起!”
说着,跪了下去,深深叩头。
诸将也都慌忙跪下,齐声说道:“誓死追随大王左右!以待大王东山再起!”
孙秀的话很有水平,先夸赞了陈奇的为人,又诋毁了向宠的为人,继而假托天命攸归,宣誓继续效忠陈奇,可谓是面面俱到。
诸将素来佩服孙秀识人之明,谋略之当,也知道许仲神机妙算,屡屡灵验,耳听得孙秀这么说,谁还不信?
况且,离开了陈奇,去投何方?
到了别的王侯那里,反不如陈奇这里。
身家性命在此,索性一跟到底。
陈奇见差不多了,当即收了眼泪,振臂喝道:“好!诸公以国士之风待孤,孤必以国士之风回报诸公!纵往汉中又如何?有诸公相伴,孤必能东山再起!届时,王侯将相,任诸公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