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孙秀骑了孔定的马,一路狂奔,他本来身无甲胄,也无兵器,更兼身材匀称,并不肥壮,所以那马的负重甚轻,速度也快。
在范亚夫与向宠会师的时候,孙秀便已经追上了不善骑马的仲瑶,仲瑶见孙秀安然无恙,十分欣喜,孙秀却只是跟她打了个照面,便又匆匆前行了。不多时,孙秀就又追上了负伤的周丰,而后追上了躺在车上的陈奇,叫道:“大王,可以暂且歇歇了!”
那陈奇正趴在车上,受着路途的颠簸,脸色极其的不善,气冲如斗牛,嘴里嘀嘀咕咕的骂道:“贱人胆敢要孙秀的马,害他不能逃脱,简直是岂有此理!若是孙秀死了,我定然杀了那贱人……”
忽然听见孙秀的声音,陈奇不由得大喜过望,立即仰起身子,喊道:“孙买,快停车!”
孙买赶紧勒住战马,让战车停了下来,等着孙秀赶上。又吩咐人站在高处瞭望追军,及时报告消息。
等着孙秀近前了,陈奇说道:“兄弟,我听周丰说你把坐骑让给了仲瑶,简直是胡闹!天幸你无恙!不然,那贱人万死莫辞!”
孙秀正色说道:“大王请收回此言,否则孙秀不敢再为大王驱策!”
陈奇愕然道:“你这是说什么话?”
孙秀道:“夫妻本为一体,纵然落难时,也不可相弃,大王踹夫人下车,本就不妥,孙秀作为臣子,为夫人让出坐骑,理所应当,大王却反而苛责夫人,孙秀心中实在不安!”
“迂腐!”陈奇“哼”了一声,说道:“从前是你教我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又说不可学向宠怀有妇人之仁,更不可沉湎女色,现如今,你说的这些,孤王都学会了,怎的你反又怪起孤王来?更何况,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没了,可以再做,手足断了,怎么能续?”
孙秀勃然变色,道:“大王要是这样说,那就是忒过于无情无义了!孙秀就真的要弃大王而去了!”
陈奇也恼了起来,喝道:“你走!你走啊!反正孤王这一仗打的狼狈不堪,五十六万大军丢盔弃甲,死伤枕藉,半路弃孤王而去的人,多不胜数!想要反叛孤王的人,也不在少数!你孙秀要走,要另觅前途,要另寻明主,孤王也绝不拦着!”
孙买吓得不轻,连忙劝慰道:“丞相,大王可是一直都在担心你的安危啊,几次三番非要叫末将驾车返回去寻你,若不是末将抗命不尊,大王早回去了。不信你问周丰。”
周丰早已经赶了上来,却是劝慰陈奇,道:“大王,丞相让出去了坐骑,还能在乱军中死里逃生,又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了一匹马追上咱们,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丞相对大王那是不离不弃的,他怎么会趁着大王兵败的时候走人?我是不信!”
仲瑶此时也追赶了上来,怨恨的看了陈奇一眼,又感激的看了孙秀一眼。却见两人都是气冲冲的模样,心中也明白了几分,只不做声。
四下里,一片尴尬。
孙秀没有真的转身就走,陈奇沉默了片刻,就坡下驴,伸手指着仲瑶,说道:“孙秀,你以为孤王真是无情无义之人么?孤王也知道,这世上的夫妻本是一体,福祸同享,患难与共,可是孤王兵败的那样惨烈,她跟孤王同乘一车,从头到尾都是不住的奚落孤王,责备孤王,孤王受了箭伤,她也没有半句安慰贴心的话,这哪里还有半点做妻子的模样?孤王不把她踹下去,会活活气死!”
孙秀闻言,扭头看向仲瑶,两人四目相对,孙秀连使眼色,仲瑶心中也知道,此时不服软,后患无穷,总归是自己嫁给了陈奇,做了他的女人,又生了儿女,这辈子总是要仰仗他,即便是心中怨恨,也不该此时使出来,况且自己也确实不分场合,乱使了小性子,当知如今不是在洛城,也不是在仲家做大小姐,还是忍气吞声,等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得势了再说吧。
于是仲瑶上前对陈奇深深一礼,低声下气说道:“大王,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以后一定改正,还希望大王以身体为念,不要急再生气了。”又说孙秀:“丞相,是你错怪了大王。”
孙秀也趁势与陈奇和好,说道:“大王,臣刚才出言不逊,顶撞了大王,还请大王治罪。”
“好了,好了。”陈奇挥了挥手,道:“你一直说为人君者,要大度,要雍容,你们都已经认错了,孤王还怪罪什么?快走吧,再不走,等楚军追上来,咱们都只能去做向宠的阶下囚了!”
孙秀道:“咱们现如今不能往荥阳去了,先去砀郡吧。”
陈奇诧异道:“怎么了?”
孙秀道:“我在路上的时候,被习崖和孔定追上了,我故意告诉了习崖咱们的去向,习崖却以为我在说谎,转而往西南追去了。可是我这虚虚实实的诈术,能骗得了习崖,却骗不了范亚夫,若是范亚夫率领城阳的楚军前来助战向宠,必定会往西北追来,而且以范亚夫的为人,势必会对咱们穷追不舍。咱们人困马乏,去荥阳的路又太远,要是不改路线,恐怕迟早都会被追上。”
陈奇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道:“依你所言,先往砀郡境内的下邑城去,那里距离此地最近。”
孙秀道:“留下几个暗哨,在此地守候,若是遇到了逃亡的将士,像白滇、陈白毦、康海他们,可以告知他们大王的去向。”
陈奇摇头道:“不必了,让白滇、陈白毦、康海他们自己打听吧。若是留下暗哨,被楚军所得,反而会逼问出咱们的去向,泄露咱们的行踪。事不宜迟,快走!”
孙秀稍稍愕然。
他终于有些明白了,如今的陈奇,早已经不是昔年间自己所认识的那个陈奇了。
眼前的这个陈奇,毒了许多,也独了许多。
身为人君,似乎该是这样的,曾经孙秀也期望陈奇能变成这样的人,可是现在,孙秀感觉陈奇已经变成了这样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然没有欣慰,反而多了些凉意,多了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途中,陈奇问道:“你说你遇见了习崖和孔定,他们怎么没有抓你?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马?怎么脱身的?”
孙秀道:“此事还多亏了孔定。”当即将前事说了出来。
陈奇听了,冷笑不止,道:“孔安、孔定兄弟两人,吃里扒外,为人见利忘义,为臣不忠不厚,迟早有一日,孤王要杀了他们两个!”
这番话说出来,孙秀又觉一阵恶寒。
但是陈奇所说,又没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