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广威也不带人,怒气冲冲的跑到了尚书台,进了官署,就吼道:“哪个是民曹尚书刘永利?!给老子滚出来!”
郭广威是沙场战将出身,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中气充沛,嗓门子洪亮,这一声喊,六曹官署全都听到了。
在外间办公的尚书郎们面面相觑,都是被唬得不轻,自尚书台成立以来,还没有谁敢这么在官署之内撒野的。
有人认出来是郭广威了,心中不由得忖道:“这下来了硬茬子了,看来是不好收场。”
刘永利从里间出来,冷冰冰的说道:“谁人敢在尚书台放肆?!”
郭广威瞧着眼前的官员,身着从四品朝服,长得尖嘴猴腮,枯瘦伶仃,唇上留着两撇稀疏的胡子,模样显得十分难看,便忍不住冷笑道:“你就是刘永利?!”
“正是!你是何人?!”
“一个小小的从四品,你眼瞎了么?!看不出来老子穿的是几品朝服?!正二品!老子还是食邑七千户的东乡侯!你与老子差着几级?你有爵位么?!你敢质问老子是谁!你们的上官不教你们规矩么!?”
“哦,原来是东乡侯,呵呵……”刘永利冷笑道:“本官倒是没有想到,堂堂司礼大人,掌代一国礼仪之人,居然口口声声污言秽语,举止粗鲁全无规矩,连下里巴人都不如!便是皇上,身为天下臣民的君父,也未曾对百官口称‘老子’!”
郭广威一愣:“你——”
“你正二品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不是你的下官,你犯得着跟我耍横么!?”刘永利的嘴极为利索,三寸不烂之舌鼓动起来,唾沫横飞:“孙丞相是正一品的大员,从来也都是彬彬有礼,你跟孙丞相比,又差着几级?!你是七千户食邑的东乡侯,孙丞相还是三万户的阳武侯呢!也没有听见孙丞相口口声声把自己的食邑和爵位挂在嘴边!这天下人,真是越缺什么,就越喜欢念叨什么!其实,也不用你说,我们谁不知道你的大名呢?你不但是司礼大人,是东乡侯,还是堂堂国舅爷呢,对不对?”
这显然就是讥讽了,衙署内的大小官员无不窃笑。
郭广威气的脸色涨紫,如同煮熟了的猪肝,他本来就不擅长言辞,对付刘永利这种牙尖嘴利的人,更是早早落了下风,连还口的余地都没有了。
耳听得众人讥笑,郭广威再也忍耐不住,恼羞成怒,狰狞着脸冲上前去,伸手一把抓住了刘永利,将他拎了起来,抬手一拳,就准备砸下去,忽听一人喝道:“郭大人住手!”
郭广威一愣,只见有个四十多岁的威严男子缓步走出,穿着正四品的官服,脸上无须,脊背挺直,一股正气凛然,不容侵犯,说道:“刘尚书是朝廷命官,皇上钦点,这个地方更是宫禁之内,天子脚下,一举一动,都在皇上耳目之内,郭大人这一拳要是打下去了,后面可就不好收场了。尚书台不好收场,你司礼衙署不好收场,皇上,也不好收场。你是皇亲国戚,堂堂侯爷,二品重臣,犯不着为难一个勤勤恳恳办事的小小尚书吧?”
郭广威认得这人乃是尚书台的二把手,尚书仆射封志宁,乃是仅次于孙芩的存在,听他说的有理,又被他的气势所夺,想了想,把刘永利给放了下来,冷笑道:“你们尚书台的人,有一个说一个,都是靠嘴吃饭的主吧?”
封志宁道:“我们靠的是替天子分忧。郭大人今天冲撞衙署,咆哮官员,到底是要干什么?”
郭广威恨恨的指着刘永利,说道:“就是这个小人,刻意为难我司礼衙署办事!我派了一个四品的司礼侍郎来,被他打法走了,又派了一个三品的司礼左丞来,又被他打发走了,他想干什么!?马上就是重阳了,这节还过不过了!?孙司农在的时候,也没你们这么刁钻!是不是想让我给你们送礼,你们才肯报备,批复啊?!”
封志宁看向了刘永利,刘永利整了整衣冠,亢声说道:“仆射大人,不是下官不办事,也不是下官刁钻,确实是司礼衙署的议案不合规矩,过一场小小的节气,怎么可能用得了那么多的钱?皇上一直身体力行勤俭,身为臣子,理应效仿,这议案,下官无法报备。便是报了,尚书令大人多半也不会批复。”
“小小的节气?”郭广威听得脾气又上来了,厉声说道:“这是大节!皇上带头要过的,三宫六院,皇子公主,人人有份!还要郊祭,还要赐福,百官同沐天恩,普天同庆,哪里小了!?花费多少,自然是当事的人说了算,便是乡野蠢妇也知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凭什么指责我司礼衙署提的议案不合规矩?!你只管报备,批复的事情,且轮不到你来考虑!”
刘永利还要再说,封志宁却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刘尚书,去报备吧。确如郭大人所说,你只管报备,批复的事情不是你考虑的。”
刘永利说道:“是,下官知道了。”他嘴上虽然说是同意了,但是心里却冷笑不止,暗暗忖道:“封大人啊封大人,这正是孙大人特意交代下来的,要我如此,你不明就里,非要强出头拦着,我且看看届时孙大人能不能批复。”当下扬长去了,连看都不再看郭广威一眼。
郭广威给气的,七窍生烟,指着刘永利的背影说道:“这不是作么!?难道凡事都得我亲自过来说?你们尚书台真是好大的架子!”
封志宁不咸不淡的说道:“各有职司,权责不同罢了,郭大人,事情既然已经办妥了,还请回吧。”
郭广威狠狠的瞪了封志宁一眼,转身走了,心里暗暗发狠:“你们谁都别落在老子手里!”
其实,孙芩也在衙署内,外面的吵闹,他听得一清二楚,乐得郭广威出丑,就是不肯出来。
郭广威倒是也没叫他出来。
等封志宁进去之后,说道:“外面闹的那么大动静,尚书令大人也真是能坐的住啊。”
孙芩笑道:“仆射一出面,不就都解决了么?还要我去做什么。”
封志宁狐疑道:“刘永利那么大的胆子,应该不会是自己的主意吧?”
“是我的主意。”孙芩直言不讳道:“我吩咐他这么做的,情况属实,就算郭广威的议案报备了,我也不会批复的,哪有那么多钱给他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