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何等聪明,岂能听不出来孙芩的言外之意?当下也不点破,只是暗暗的瞥了孙芩一眼,而后说道:“那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能弥补亏空,让国库充盈起来?就如你所说,现在过个节都拿不出钱来,以后倘若哪个地方受灾,朕如何抚恤?倘若哪个地方用兵,朕又如何行军打仗?”
孙芩道:“微臣觉得,弥补亏空,充盈国库,无非就是四个字,开源节流。开源暂不好说,贸然增加赋税,恐怕激发民怨,对陛下的声名也不好。但是节流却有不少办法。譬如说,清查洛都内外禁军、各地驻军、各处边防的军饷账目,严防吃空饷,严谨克扣军费;对于有食邑的朝臣,渐少平时的赏赐;对于各地的诸王、侯,增加他们的朝贡数目;号召天下臣民节俭,杜绝奢靡,逢年过节,严禁铺张浪费;对于朝廷三公六卿各路衙署,严查尸位素餐之人……”
陈奇越听,眉头皱的越厉害,等孙芩说完,陈奇便道:“你说的这些,都是要耗时耗日持久的,而且容易招致非议,远水也解不了近渴,有没有什么快而且好的办法,能尽快解决国库亏空的问题?不能连个重阳都过不去吧?朕才登基了四年多,就穷成了这个样子,朝廷的体面何在?朕的颜面何在?”
孙芩沉吟了片刻,问道:“又快又好的办法,微臣也有一个,就是怕陛下不允许。”
“你且说说看!”
“微臣斗胆,敢问陛下礼佛么?”
“别卖关子了,朕是靠搏命厮杀得来的天下!”
“微臣从前不知道,最近才发觉一件事情,佛门在我朝异常兴盛,仅仅洛都城内城外,就有佛寺、庙宇、尼庵、行院一百一十三处!合计僧众,万人以上!这万余僧众,不事耕作,不服劳役,不纳赋税,却占着田地,有自己的庙产,收受香火之资巨万,却还要拿国家的钱财兴修寺庙,广塑金身,达官贵人趋之若鹜,拿陛下的钱,转投沙门……单单是洛都内外,僧众就如此之多,放眼天下,更是惊人啊。所以,微臣觉得,是不是可以从这里想些办法?”
陈奇听得眼前一亮,精神大振,连声说道:“好!孙芩,你这个事情说的极好!你若不说,朕还忘了。之前连年征战,土地荒芜,水利失修,四方萧条,人烟断绝,荆榛蔽野,不少百姓为了避开杀戮,潜身遁入空门,而今国家大定,四海升平,又有不少人为了躲避耕种劳役征夫之苦,投身佛门,致使国家的人口不增,税赋反而锐减,也确实到了不得不治理的时候了。”
孙芩心中大喜,连声说道:“陛下英明!微臣以为,陛下可以命司礼衙署,减少度牒发放的数目,固定每年剃度为僧的名额,将一些风气不正的寺庙抄没,指令其中的僧众还俗耕作,服役纳税,并没收庙产,这样,国库就能很快收拢不少钱财。而且,这是郭大人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正好由他处理,也正好能用到他主重阳节事之上。”
陈奇笑道:“你的气魄未免太小了些。朕对这些僧众殊无好感,既然要对他们下手,不如就下的重些!除了朝廷敕建的庙宇之外,其余佛寺庙宇,尽数废弃!其中僧众,责令还俗!庙产充公,金银铜像,融毁铸钱,度牒自现在开始,不许再行发放!”
孙芩不由得愣住了,失声道:“陛下,这可是灭佛啊?!”
陈奇哼了一声,反问道:“灭佛又如何?”
孙芩道:“自古以来,灭佛之君,未有好报者,陛下,你——”
“住口!”陈奇喝道:“朕从不信这个!朕知道你说的报应,朕若怕报应,当初也就不会起事灭夏了,东征西讨这么多年,朕杀了多少人?!要说报应,朕岂不是早该下地狱了?!”
孙芩慌忙跪倒在地上,说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你回去给朕拟定旨意,全面废佛。”陈奇定定的说道:“拟好之后,交给朕来看看。此事,就这么定了。”
孙芩本来相借刁难郭广威一事,将妙月的事情给化解掉,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到了陈奇这里,事情竟然发展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郭广威等人在尼姑庵中密谋暗算自己,结果最终竟导致了皇帝亲自灭佛,这到底是个讽刺,还是天意?
但是,这件事情又不能不做了。
而且,这口锅肯定要自己背了,因为,建议是自己提出来的。
回去之后,孙芩便迅速你拟了一道诏命,交给陈奇去看,陈奇看了之后,又嘱咐了不少要改动的地方,孙芩又拿回去修改,最终广发天下:
圣人妙道,助世劝善,其利甚优。前代以来,累有条贯,近年已降,颇紊规绳。近览各处郡县奏闻,有作奸犯科之徒,亡命江湖之类,潜藏庙宇之中,私度僧尼,渐不能止,创修寺院,渐至繁多!乡村之中,弊害更甚!漏网背军之辈,削发以逃刑;行奸为盗之徒,为僧而隐恶。将隆教法,须辨否臧,宜举旧章,用革前弊……
总之,就是天下各处郡、县、镇、村、坊,凡是朝廷下令敕建的寺院,一切照旧,至于其他不是朝廷敕建的佛寺庙宇,全都予以废弃!
所有的佛像,加以销毁融化充公;所有的僧尼,一缕责令还俗,迁往各地,成家生育,安置户口。
而且有规定,一处乡镇之内,寺庙最多留下一座;县城之内,寺庙最多留两座;郡府之内,寺庙最多留三座。
二百户以下的村、坊,不许有寺庙存在。
二万户以下的县,寺庙减半。
所有的官员、勋贵、皇亲,家中不许私养僧侣。
但凡有男女偷偷剃度出家的,父母连坐入罪,给其剃度的人,也一同入罪,本人还得勒令还俗,并处罚仗刑,配役三年。
那些曾经犯过罪的,被官府通缉的,有父母却离家的,身为奴仆婢女逃亡的,有田产流窜的,全都不得出家剃头!
自诏令下达之日起,三年之内,不许司礼衙署再行发放度牒。
三年之后,另有诏命。
但凡有僧人聚众宣传教义的,全都视作邪徒异端,一经发现,即刻逮捕,勒令还俗,发配充军!
这诏令下达之后,举国哗然。
尚书台负责落实,各地郡、县、镇、村、坊长官全都要予以配合。
短短半个月内,就废掉了六万六百七十二座寺庙,勒令还俗的僧众达到十六万九千八百人。
没收的庙产,不计其数。
销毁的佛像,融铸为钱,一时间,国库充盈。
妙月,堂而皇之的成为了孙芩的姬妾,也无人查探她的底细。
而郭广威要的钱,很快就批下了,但是郭广威的气愤,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是割自己的肉,疗自己的伤啊!
而且是割了一大块肉,疗了一个小伤口。
剩余的肉,全让旁人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