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瑶究竟还是没有在成皋久留,陈奇避而不见,孙秀也不敢再见,只能是沮丧回转洛城老家去了。
陈奇的伤势好了之后,又跟卓夫人欢愉了七天,才算正式出面,回到广武,接见群臣诸将。
就在此时,突然有侍者入内禀告:“大王,大将军有侍者前来求见。”
“萧淮?”陈奇一愣,随即心中暗喜,忖道:“这厮终于肯派人来见我了,还以为他要自己做大呢。”当即说道:“着他进来!”
来人乃是李源徽,之前就是他来借走白滇、孙奎帮助萧淮平灭英、田联军的,此番还是他来。
“小人李源徽,受大将军之命,参拜大王!恭祝大王千秋!”李源徽恭恭敬敬的行跪拜之礼。
“起来吧。”陈奇笑道:“李先生往来奔波,辛苦了。”
“谢大王挂怀。”李源徽道:“小人能见到大王尊颜,何苦之有?”
陈奇道:“齐地现如今形式如何?”
李源徽道:“大将军治理得当,抚顺军民,上下一心,其乐融融。”
“是么?”陈奇笑道:“孤王知道萧淮擅能治军,用兵如神,不料他还能理政?”
李源徽道:“大将军虚心好学,不耻下问,智勇仁义,泽披东海,使得齐鲁大地老有所养,幼有所教,百姓安居乐业,再无叛心。”
陈奇听得有些不舒服,收敛了笑容,道:“萧淮派遣你来作甚?”
李源徽道:“前番有流言传出,说是大将军投降了楚军,还射伤了大王,闹得人心惶惶,大将军知道以后,寝食难安,所以立时派遣小人前来,一则探看大王伤势,二则表明心迹,大将军说他对大王的忠心,天日可鉴,绝不会心生叛逆,更不会做儿臣贼子,大王务必要相信。”
陈奇摆了摆手,说道:“孤王受伤不重,已经好了。孤王也知道萧淮没有叛变。不过,当初若不是萧淮迟迟不派使者前来通气传息,焉能给向宠以可趁之机诬陷他?孤王是他的君上,他是孤王的爱将,虽然地隔千里,也不该阻挡他与孤王的君臣之义啊。”
“是,大王说的极是,小人回去之后,定当转告大将军。”李源徽道。
陈奇“嗯”了一声,问道:“还有别的事情么?”
“还有一件要事。”李源徽说道:“大将军抚理齐地,虽然卓有成效,但是齐人多诈,类似田横,反复无常,善战好斗,而且东控大海,南临楚国,若无位高权重者震慑,只恐叛变,大将军请求大王能册封他为假王,加以镇抚,使齐人不敢再生反意。”
陈奇听了,脸色顿时大变。
所谓“假王”,就是说暂代为王,还没有正式被册封的王。
这其实就是一种掩耳盗铃的做法。
因为假王,始终都会去掉那个“假”字。
萧淮这是试探性的求封,若是陈奇答应了,那距离真正成为齐王还远么?
陈奇本身也没有称帝,他本来是没有封王的权力的,但是他一直都尊奉姚弗陵为义帝,行事也是打着姚弗陵的旗号,所以可以用义帝的名义,封萧淮为王。但这样一来,萧淮就等同于和他陈奇的地位相当了。
这怎么可以忍受?
旁边的孙秀也是一阵凛然,他就坐在陈奇的旁边,立刻关注着陈奇的神情。
陈奇心中刹那间已经是过了千万个念头:想自己,辛辛苦苦在这边与向宠对峙,几乎一天安稳觉都没有睡过,还受了一箭,险些死掉,萧淮坐拥重兵,不但不马上来帮自己对付向宠,还在齐地享福,现如今,居然又要求封王,他想要干什么?刚才李源徽还情真意切的说萧淮对自己忠心耿耿,天日可鉴,这么快,就露出不甘人下的狐狸尾巴了?
想到悲愤的地方,陈奇勃然大怒,骂道:“混账东西!孤王困守此地,日夜盼望他能来助我一臂之力,没有想到他居然想要割据称王!”
孙秀一惊,连忙在桌下踹了陈奇一脚。
陈奇愣了下,话头也打住了,扭头看向孙秀,孙秀仍旧是面朝李源徽,没有看陈奇,但是手伸到了桌子里面,朝着陈奇摆了摆,示意不可如此。
陈奇立时醒悟,接着说道:“他奶奶的混账东西!我说的,萧淮这混账迟迟不来发兵攻打向宠,到底是在磨蹭什么呢?结果居然是要封王!男子汉大丈夫,想要封王,就跟孤王直说啊!扭扭捏捏的,磨磨蹭蹭的,跟妇人有什么区别?!还假王,要做就做真正的齐王,做什么假王!李源徽,你回去告诉那个混账王八蛋,就说老子要他当齐王,不要他当假王!当了齐王之后,赶紧出兵,来打向宠!等灭了向宠,老子跟他瓜分楚地!听见了没有?!”
李源徽又惊又喜,怎么也没有想到,陈奇突然间大爆粗口,但是却是应允了萧淮的请求。
早就听说这个陈王在起事之初是混迹于江湖之上,做游侠做无赖的,眼下看,果然是不差。
李源徽当即拜道:“是!”
陈奇道:“孤王现在就着孙丞相修书一封,写明册封萧淮为齐王的事宜,李源徽,你带回去给萧淮。随后,孤王会叫孙丞相带着齐王印信,前往齐地,让萧淮正式拜受王爵。”
李源徽再拜道:“遵命!”
等李源徽离开以后,陈奇急问孙秀:“你同意册封萧淮为王?孤王已经封他为大将军了,诸将之中,以他为首,还封了他侯爵,诸将之中,也是他最高,便是何功佩、萧西乐、张之芳都比不上他,他难道还不满足?!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下一步要干什么?!你居然还同意?!”
“多亏大王天纵英明,及时察觉了微臣心中所想,才没有在李源徽跟前露出破绽,否则,必成大祸啊。”孙秀说道:“大王请想一想现如今的局势,咱们与楚军对峙了多久了,荥阳还一直没有夺回来,明明是被向宠侵犯疆界,却无力将其击退,这分明是我们处在不利地位,在这种时候,萧淮就是咱们最大的援手,大王岂能可惜一个小小的爵位,而自己去掉一个天大的帮手?一旦大王拒绝萧淮的要求,萧淮转投于向宠,被向宠封为齐王,该当如何?虽然说白滇、殷戈、章淳、童昧等诸王都归顺了大王,可这几人,又有谁是萧淮的敌手?萧淮坐拥北方之地,手掌燕赵豪杰之士,又东控大海,收盐、铁之利,可谓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他一旦与向宠联手,届时,大王不要说击败楚军了,便是能否自保,也叫人堪忧啊。”
陈奇醒悟了过来,又是忧虑,又是悲愤,又是无可奈何,道:“孤王是被萧淮胁迫才答应他的,有朝一日,必定雪耻!”
孙秀默然无语。
陈奇与萧淮之间的嫌隙,看来是无法化解了。
孙秀虽然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形,但是又能怎样呢?
陈奇是个英雄,萧淮也是个英雄,天下虽大,能容下两个英雄么?
注定,有一人要拜倒在另一人的脚下。
就像陈奇和向宠之间,必死一人。
就像自己和范亚夫之间,也必死一人。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明明知道,却也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