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带着箭伤,被诸将搀扶着回到了住处,孙秀也已经得知,急召来医官给陈奇救治。
瞧见孙秀,陈奇弱声喊道:“周丰、殷戈、田广,你们三人留下。咳!兄弟,你过来。其余人等,都退下。”
“兄弟”这个称呼,孙秀已经许久都没有再听过了,眼见陈奇面如死灰,神情惨淡,不由得眼圈一红,泪就涌了出来,连忙上前,握住了陈奇的手,说道:“哥哥,我在。”
陈奇苦笑一声,道:“这次又是你说对了,萧淮没有背叛我,是向宠的诡计,咳咳……”
“哥哥,不必说了,先把伤治好。”孙秀赶紧制止陈奇再说话。
陈奇却道:“你听我把话说完。这一次,我的伤势不轻,多半是凶多吉少。我活了四十多岁了,荣华富贵,美酒美人,全都享受过,就算是现在死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陈国的基业,不能就此毁掉,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我之间,情同一体。如果这次我真的挺不过去,死了,那么陈王的位置便由你来继承……”
孙秀听了大惊失色,周丰与殷戈、田广三人也面面相觑,这才明白,陈奇是要嘱咐后事了。
不过也怪,周丰是宿卫大将,殷戈是降将,田广是元老,这三人分属不同阵营,却唯独缺仲珪,那是三川洛城豪门大族的人,竟没有被陈奇给留下来。
只见孙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五体投地,泣不成声说道:“大王请收回此言!大王吉人天相,绝不会有事的!百年之后,陈国的基业也该有鏖公子继承。”
“兄弟!”陈奇厉声说道:“这个时候,你还要推辞么?!仲瑶青春尚在,鏖儿年幼,三川洛城宗族势力强大,若是我把位置留给他,他能坐得稳么?!主少国疑,后宫乱政,外戚强权,陈国的基业必定荡然无存!你的才能,胜过向宠百倍,萧淮与诸将也都服你,我的基业,只能是留给你,你明白了么?咳咳!我让周丰和殷戈留下,就是为了让他们做个见证。周丰,殷戈,田广,你们都听见我的话了么?”
周丰和殷戈、田广齐声答道:“末将听见了!”
众人这才知道,陈奇没有留下仲珪的原因。
“大王请先治伤!”孙秀拼命磕头,额上已经见血。
陈奇方才说话激动了,牵动了箭伤,神志一阵混乱,摆了摆手,道:“叫医官进来吧。”
医官进来之后,将陈奇的衣袍尽数剥除,然后递给陈奇一根木棒,说道:“大王,请咬着此棒。”
陈奇道:“这是做什么?”
医官说道:“微臣要给大王剜肉取箭补疮,十分疼痛,咬着此棒,方能忍受。”
陈奇冷笑道:“你当孤王是什么人?小小的箭伤,岂能忍受不住?”并不肯咬那木棒。
医官无奈,只好说道:“那微臣斗胆了,须得叫四位大将,按住大王的手脚,免得挖取箭头的时候,大王疼痛难忍而乱动,加重伤势。”
“废话!”陈奇不耐烦道:“你只管取箭,孤王若是皱一皱眉头,不算大丈夫!”
医官呆了片刻,扭头去看孙秀,孙秀则点了点头,说道:“你只管医治吧。”
“是。”医官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上前动手,用银刀剖开创口,小心翼翼的剜出了箭头,陈奇果然是一声不吭,纹丝不动,只是微闭双眼,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医官又清理了伤口,敷上疮药,这才擦了擦满头流出来的大汗,说道:“微臣医治过无数伤者,从来没有谁能像大王这样可忍受剜肉之痛的,大王真乃天人也,微臣拜服!”
周丰、田广、殷戈也十分钦佩。
却不见陈奇吭声,众人正惊愕之间,忽听一阵微微的鼾声传出,原来陈奇已经睡着了。
医官摇头叹道:“天人!天人也!”
孙秀赶紧拉着医官出去,留下周丰、田广和殷戈照看陈奇。到了外面,孙秀问道:“大王的伤势如何?”
医官说道:“万幸,箭头上没有萃毒,大王的身体熬打出来的,底子好,所以大王的伤势虽然很重,却不会致命。只是失血不少,须得慢慢调理,补气生血。还有,箭疮难以平复,大王平时要多多静养,不可动怒,不可劳心。”
孙秀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辛苦你了,我重重赏你。”
医官拜道:“多谢丞相!微臣这就去给大王配药。”
孙秀“嗯”了一声,出去又叫孙买、孙大贵、孙二和等人过来,与周丰日夜看护陈奇。只叫出了田广、殷戈二人,说道:“显而易见,此次大王受伤,乃是中了楚军的奸计。先前传言的那些萧淮谋反的谣言,正是他们的细作散步了。我料他们还会派人来打探大王的伤势,也会继续散播流言,我们不得不未雨绸缪。殷戈,你去布置一下,带兵搜寻可疑之人,尽量把混在我军中的楚军细作全部挖出来。”
殷戈应声道:“是!”
孙秀又说道:“田广,你带人巡视各处营寨,但凡发现传播谣言之人,惑乱军心之人,意图哗变之人,立刻斩杀!另外,抚恤将士,就说大王小伤,身体无碍,以安定军心。你是老将了,他们服你,千万做好。”
“末将明白!”田广拱手道:“丞相放心吧!”当即匆匆去了。
这一查不要紧,只是广武西城的守军之中,就挖出来了二十多名楚军细作,殷戈把他们全都带到了孙秀跟前,听后发落。
孙秀看着那些细作,笑道:“向宠派你们来,是要打探我家大王伤势的吧?”
细作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吭声。
孙芩在一旁喝道:“说话!不说话,便把你们全都活刮了!”
细作们立刻应声说道:“是,是,天王确实是叫我们来打探陈王伤势的。”
孙秀问道:“暗箭伤人,散播流言,这都是谁给向宠出的主意?”
细作答道:“是华郎。”
“是他啊。”孙秀点了点头,道:“当初倒是小看他了,这阴谋用的,颇有我当年的风范。”
孙芩说道:“叔父,这可不算什么妙计,下作阴损,不大气。”
孙秀笑了笑,又冲细作们问道:“军中还有多少你们的人?”
细作们答道:“我们彼此都不认识,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人混进来。”
孙秀道:“好吧,你们都走吧。”
细作们听见这话,全都难以置信,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呆呆的看着孙秀。
“还不快走?”孙秀说道:“难道你们要留在陈军之中么?”
孙芩道:“叔父,这些人不能放了啊!”
孙秀说道:“你知道,我生性不喜欢杀戮,大王此时正在睡觉,等醒来以后,必定会报复的,这些细作的命,可就全都留不住了。大王只是被射伤了一根脚趾头,何必要赔上这么多人的性命呢?”说完,又冲细作们说道:“你们要是还不走,等我家大王睡醒了,可就全都走不掉了。”
细作们听了,纷纷拜谢,而后一哄而散。
孙芩这才明白孙秀的意思,笑道:“叔父,你又在用诈术啊。”
孙秀也笑道:“不能叫向宠知道我们的虚实,否则,他趁着大王伤重来攻,我军必乱。这些细作是他派来的,叫他们回去传信,向宠未必全信,却也不敢不信。”
孙芩道:“叔父神机妙算,侄子不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