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宠本来还担心孙芩回去之后,陈奇就不愿意再派人来和谈了,没有想到,孙秀很快就又亲自来了。
向宠心中高兴,暗忖道:“这次总算是派了个有分量的说客。孙秀是聪明人,断然不会像他的侄子那样,说话不知道轻重。他来,和谈可成。”
果然,两下一见面,孙秀就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孙秀拜见大楚天王,天王千秋!”
向宠笑道:“怎么,孙丞相先叫自己的侄子来辱没孤王一番,还嫌不过瘾,今天又亲自上阵了?还有什么难听的话没有说完,就一并都说了吧。”
孙秀赔笑道:“芩儿年幼无知,说话不知分寸,冲撞了天王,天王大人不记小人过,岂能与后生晚辈置气?孙秀此来,转为请求天王成就好事,不为别的。”
向宠见孙秀示弱,心中得意,说道:“有什么好事需要孤王成全?”
孙秀说道:“我主愿意与天王议和。”
向宠笑道:“他要战便战,他要和便和,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孙秀道:“我主陈奇昔年不该冒犯天王虎威,擅自率兵东征,伤了两家和气,此事全都是因为小人挑拨,也怪我主一时不察,误信谗言,当然,这是我主的过错,孙秀不必讳言,而我主也受到了惩罚——想当年,彭城大败,我主损兵折将,至今元气未能复平。而今,天王又大军压境,将我主困顿于此,苦不堪言啊。”
向宠听得舒坦,道:“现如今,陈奇方知楚人厉害?”
孙秀道:“一直都知道天王威猛天下第一,用兵如神,百战百胜,我主便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跟天王一决雌雄啊。就像现在,我主是不得已修筑广武西城,免战不出,以求自保,什么时候敢与天王争锋了?前些时候,天王神箭一射,我主便身负重伤,养了多时,才得以保住性命,至此,我主更是知道天王的厉害,实在是不敢冒犯了。此次,孙秀前来,就是得了我主托付,请求天王罢兵言和的。”
这一番马屁把向宠给拍的心花怒放,脸上不由自主的就洋溢出了真心的笑容,但嘴上还得矜持,道:“孙秀啊孙秀,你把你家大王说的这么不堪,你家大王知道么?”
孙秀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主虽然不如天王你,可也是当世豪杰,岂能不知道自己的深浅?只是畏惧天王而已。”
向宠道:“这么说,陈奇是坚持不下去了?”
孙秀点头道:“是啊,三军疲敝,百姓水深火热,这么耗下去,苦的是天下啊。所以敬请天王念在昔年与我主共同伐夏,并肩作战,约为兄弟的份儿上,暂息干戈。”
向宠说道:“既然这样,陈奇可以投降孤王啊。坚持不下去了,又何必坚持?”
孙秀笑道:“陈军上下,文武之臣众多,各有门户,各有派系,我主虽然名为大王,但是许多事情,实在不是我主一人就能说了算的。就譬如萧淮远在齐国,就几乎不听我主的号令啊。”
有些话,点到为止,孙秀把向宠捧得够高了,向宠也不能欺人太甚,明知陈奇不可能投降,见好就收便是了。
而且旁边华郎和孔安都在微微咳嗽,显然是暗示向宠快些答应。
所以向宠假意叹息了一声,说道:“那孤王退兵,给陈奇以喘息之机,孤王能有什么好处?”
孙秀说道:“我主交待过了,只要天王能答应议和,我主就立刻命令章淳撤出楚地,交还占取楚国的城池。所俘虏的楚军将士,也一并奉还。同时,和议期间,陈军将士,不会再踏入楚地一分!”
向宠心中一动,说道:“这是给孤王的好处,有来必然有往。你们要求的条件呢?”
孙秀笑道:“我主所求就简单多了,只请天王送还荥阳城,而后以鸿沟为界,鸿沟以东,归属楚国,鸿沟以西,归属陈国。我主愿与天王平分天下。”
向宠暗暗思忖:“楚兵如果退了,荥阳就成一座孤城了,没有自己的大军在此驻守,怎么也保不住,送还给陈奇,权当是人情,自己并不吃亏。而且鸿沟以东的大片土地,原本是陈奇占取的,现在划归楚地,足见诚意。章淳退兵,送还夺取的城池,归还俘虏,再怎么算,都是自己占便宜啊。这有什么不答应的?”
他还唯恐孙秀反悔,连忙说道:“既然如此,那孤王就应允了。今日就写明约书,不许反悔。”
孙秀见向宠答应的这么利索,心中暗笑,面上肃容说道:“全依天王!”
两下当即签订盟约,书名画押,一式两份,各持其一,就此达成和议。
向宠心情颇好,根本就没有为难孙秀,让他回去了。
回到广武西城,陈奇急问结果如何,孙秀拿出约书,说道:“大事成矣!”
陈奇仔细看了看约书,又交给孙芩去看,孙芩看了之后,说道:“叔父,这样的约定,是不是对我们来说,太吃亏了?要章淳送还夺取的城池并退兵,咱们还要归还俘虏的楚兵,他向宠就只还咱们一座荥阳城?还有,鸿沟以东,原本有大片土地也是咱们占取的啊,就都给他了?”
孙秀摇了摇头,道:“芩儿,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和眼前利益,要从大局和长远去看。”
孙芩道:“请叔父教诲。”
孙秀说道:“你说章淳退兵,归还占取的城池可惜,那你想没想过,一旦向宠撤军,回到楚地,章淳该怎么办?他能打得过向宠么?是届时被向宠击败,损兵折将退走为好,还是现在故意摆个姿态,主动为实现议和退走为好?现在走,天下传扬其美名,届时被向宠击败,天下传扬其恶名。这两种情形,岂可同日而语?至于归还俘虏,那些俘虏若不归还,我们是杀还是留?若是杀了,有损大王的仁义美名,若是留着,耗费我们的军粮无算,反成了我们的负担,为什么不归还向宠,在天下人那里留下个美名呢?至于鸿沟以东,我们本来就无力镇守,划给向宠,让他派兵遣将,消耗楚国实力,对我有益无害,何乐而不为?”
陈奇本来也有疑虑,听了这番话之后,登时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丞相真是深谋远虑,常人不能及也!”
孙芩也叹道:“侄子拜服!”
孙秀笑了笑,说道:“其实,这样议和,背后还藏着一个陷阱,对大王极有好处,而向宠根本就没有发现。”
陈奇诧异道:“什么陷阱?”
孙秀道:“向宠本来是自号大楚天王,位置凌驾于诸王之上,现如今,他与大王议和,同意平分天下,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直降身份,已经把自己放在和大王你一样的位置上了。天下人会怎么想?想的一定是向宠示弱,至此,他威信扫地,尚不自知呢。”
陈奇大喜道:“原来如此!丞相不说,孤王还想不到呢。”
孙芩不由得深深的看了孙秀一眼,心中忖道:“叔父这些心机,藏得可真够深的。向宠怎么也想不到,看起来得到的全部好处,其实都是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