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有意丢在宫学之中的那张纸,就此无影无踪没有了下文,这让陈在镇很是忐忑,也很是失望。
暗中描摹太子皇兄的笔迹,已经多年,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总想着要派上大用,效仿昔年孙秀智斗前朝太尉姬洋的往事,却不料如竹篮打水,成了一场空。更关键的是,那张纸到底哪里去了,为什么半点响声都听不到,这一切都叫陈在镇焦躁不安。
他平素里嘻嘻哈哈惯了,旁人都以为他是个荒唐皇子,不论哥哥弟弟,都瞧他不起,再加上他的母亲,只不过是宫里浣洗坊的一个下等女子,被醉酒的皇帝临幸之后才生了他,所以,子以母贵也谈不上,有的只是愤恨。
但是陈在镇发誓,总有一日,叫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可惜,密谋了许久,要徐徐铺开的计划,第一步,就遇到了挫折,后面的根本无法发作,陈在镇寝食难安。
这种状态,叫一个伺候他的心腹太监魏三江看在了眼中。
魏三江还以为陈在镇是在女人身上不得意,因为这几日,陈在镇夜夜独处一房,男欢女爱之事再未进行过。
魏三江打小进的宫,男女之间那事情到底有多快活,他是不能深刻了解的,但想着,总归是很快活的。
不然,皇上为什么要那么多女人?
而且,魏三江最近弄到了一味药,是从洛都城外西山上灵犀宫中的道士清潭手中得来的,吃了之后,居然也有点作用,那原本无用的东西也能变得如筷子一样,试着在外面窑子里找了人,虽不尽兴,也能浅尝辄止。
有了好东西,当然要孝敬给自己的主人,魏三江忍不住就到了陈在镇跟前献殷勤。
“殿下,小人瞧着你最近有点闷,有个好去处,不妨耍一耍?”
“什么好去处?”陈在镇心不在焉的问道。
“城外的西山灵犀宫。”
“那不是个道观吗?道观算什么好去处?”
“那里有个道长,活神仙一样,据说已经百岁了,能掐会算,道人吉凶,无有不灵验的。更妙的是,他有一种神仙丸,吃了管叫人极乐升天啊。”魏三江说的眉开眼笑。
陈在镇本来是不在意的,突然间心念一动,问道:“真有那么神?”
“真的!”魏三江以为陈在镇问的是那“神仙丸”,连忙打包票道:“小人亲自试验过的。就连小人这种不算人的,吃了以后,都能勉强做个人了。”
陈在镇哑然失笑,他心中想的其实是那个人能掐会算,道人吉凶,无有不灵的事情,他最近所谋的大事,是吉是凶,能否成功,他还真是没有个主心骨。
人在做某件事情的时候,尤其是大事的时候,一开始想的总是很好,思量着人定胜天,可惜到后面,就想着要看天意,求助于鬼神了。
他问道:“那个道长叫什么?”
“道号清潭,当真是个老神仙。”
“嗯,明天你带本王去。”
“好嘞!”
“但是不能叫旁人知道,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小人明白!”
魏三江觉得这次马屁算是拍着了,兴冲冲的去早做准备。
灵犀宫所在地,原本是个寺庙,在当今皇上大举灭佛之后,寺庙就废了,后来慢慢变成了道观。
清潭道长是后来才到的,虽然做不得道观的主,可是名气却极大。
若非是魏三江提前做了准备,告诫了道观中的人,陈在镇去的时候,也不会很清净。
听魏三江传的神乎其神,可是见到清潭道长真人的时候,陈在镇就失望了。
想着是神仙似的人物,结果是个干瘪枯瘦,留着花白山羊胡的老道,端坐在蒲团之上,闭目养神。
陈在镇暗忖道:“这样的人,也能掐会算?”
但是没料到,只在里面一踅摸,那清潭道长就睁开了眼睛,目光贼亮惊人,瞥了陈在镇一眼,便微微颔首道:“贫道见过九殿下。”
陈在镇吃了一惊,扭头蹬向魏三江,魏三江也吓了一跳,委屈道:“小人绝没有走漏消息!”
陈在镇这才诧异起来。
“当然不是他说的,他是个阉人,在贫道这里拿过药。”清潭道长微微笑道:“可阉人的主人能是什么人?门庭若市的道观,今天门可罗雀,当然是贵人来了。二殿下是个病体,太子殿下贫道在闹市之中就见过,六殿下、八殿下都不是这年纪,十殿下,十一殿下,十二殿下都年幼。其实看破你的身份,也并不难。”
“你是推测出来的?不是未卜先知?”陈在镇有些失落。
“推测的好,就是未卜先知,推测的不好,就是胡猜乱算。”清潭道长说道:“九殿下来找贫道,是要问吉凶吧?”
“这你又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一句话便泄了底。”清潭道长笑道:“因为你觉得贫道能未卜先知。常人来,无非是问富贵,问前程,问姻缘,问子嗣,这些,在殿下那里,都不需问,那便似乎只剩下吉凶了。”
“有点门道。”陈在镇也来了兴致,朝着魏三江努了努嘴,魏三江连忙搬过来一把椅子,让陈在镇坐下了,他自己出去,掩上门,在外面守着。
陈在镇问道:“那你说,本王是吉是凶?”
清潭道长沉吟了良久,摇了摇头。
陈在镇道:“你这次看不出来?”
“看是看得出来的,就是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怕说了之后,殿下要杀贫道。”
陈在镇一愣:“夸大其词,危言耸听?!”
清潭道长笑而不语。
陈在镇反被撩拨的越发不能安稳,道:“你真不说?”
“若要贫道说,最起码不是这个礼节。”
“魏三江!”陈在镇喊道:“进来!”
魏三江麻溜的推开门闪了进去:“殿下?”
“给这道长黄金二十两!”
“贫道不缺黄金。”
陈在镇又愣住了。
自己倒是小觑这个老道士了。
他到底是在故弄玄虚,还是另有所图?
他想要的是什么?
异士。
陈在镇忽然间想到了这么一个词汇。
这个老道,怕是个异士,而对待异士,不能用这样的态度。
瞥了一眼自己腰上佩戴的玉珏,陈在镇小心翼翼的取了下来,恭恭敬敬的上前,双手奉送,说道:“请道长笑纳。”
“好,好,好。”清潭道长伸手接过,颔首道:“这才像是个干大事的人。”又目视魏三江:“你出去吧。”
魏三江看了陈在镇一眼,陈在镇点点头,魏三江才又出去了。
等屋门关上,清潭道长说:“你所问的吉凶之事,太大了。若是没有贫道,你必定是大凶。”
陈在镇心中一凛:“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事情?”
“无非是取代老五罢了。”
陈在镇的瞳孔骤然间收缩起来:“不明白你的意思。”
“都到了这般地步,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清潭道长冷笑道:“你是老九,老五是谁,不用贫道明说吧?”
陈在镇刹那间浑身冰凉,猛然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清潭道长,嘶声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