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瓜三的一路上,伍公子都显得极为闷闷不乐,马车渐行渐远,秋灵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伍公子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不懂。”
秋灵说道:“我知道,公子是在生那个李老爷的气。”
伍公子忍不住一笑:“我为什么生他的气?”
“他说人家不配跟他一个姓,还占了那么多田地,又不缴纳税赋。”
伍公子瞥了秋灵一眼,说道:“你倒是机灵。”
秋灵说道:“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天下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伍公子愠怒道:“这还不该生气吗?立国才多少年?土地就已经被豪强兼并成这样了,朝廷税赋屡屡不够支度,反倒是叫这些硕鼠个个富可敌国。你没听萧三思说吗,那个姓李的种的瓜,宁可喂给猪狗马牛,也不给人吃。皇上当初平定天下,均田赋,计户口,为的就是让流离失所的百姓有家可归,有地可耕,朝廷也能增加税收,可现在全都乱套了。龙丘郡是帝乡,帝乡尚且如此,天下形势如何,可想而知。”
秋灵不敢再说话了。
伍公子自己也陷入了沉思。
天色渐晚,车驾行到一处庄园外面,萧三思望见一处客栈酒旗飘扬,便咽了口唾沫,跑到车驾旁边,对伍公子说道:“公子,前面是处大庄子,有酒家,咱们要不要在这里住宿?”
伍公子也饿了,说道:“好,就在这里吧。”
众人驶入庄园,停到了客栈,伍公子下来,在秋灵和萧三思的陪同下,进了店里。
早有伙计迎上来,请众人落座。
伍公子随意点了几个菜,便不说话,四下里打量。
店面甚大,客人却不见很多,清清静静,倒也舒服。
不一时,有个老汉抱着二胡,后面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颤巍巍走到了伍公子一桌人跟前,讪笑道:“公子,要听曲儿么?”
伍公子见那老汉胡子花白,满脸皱纹如同沟壑,那姑娘穿的朴素,面黄肌瘦,虽有些颜色,也叫人不忍,便摇了摇头,说道:“不听了,你们歇着吧。”
“公子……”老汉还要再说,萧三思便道:“去别的桌上吧,我们公子不听。”
“哎!”那老汉带着那姑娘又走了。
伍公子等人也没有在意。
不一时,酒菜上来,众人开始吃喝。
萧三思是大口朵颐,伍公子却吃得十分矜持,至于秋灵,只小尝了几口之后,便放下了筷子,左顾右盼。
伍公子问她:“看什么呢?”
秋灵说道:“好像有人在哭。”
伍公子一怔,仔细听听,确实听到了一阵“嘤嘤”的啜泣声。
伍公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不一时,那哭声越来越大,像是个女人在客栈后院里哭泣,接着又有打骂声传来:
“哭!就知道哭!这都几天了!?一个子儿都没有赚到,还要在这里白吃白喝!?我告诉你,再弄不来钱,便送你到窑子里去,那里的钱好赚,也强过你和你爹在这里苦苦捱日子!”
哭声越来越大了。
伍公子“砰”的一声,把筷子按到了桌子上,说道:“不吃了!”
萧三思见状,立刻起身,循着哭声往后院而去。
撩开帘子,只见后院树下站着刚才那对要卖唱的父女二人,还有店里的掌柜,正在指手画脚厉声呵斥。
那老汉弓着腰,不住的作揖,苦苦哀求,那姑娘捂着嘴,揉着眼泪,只是哭。
萧三思看不过去,走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那掌柜回过头来,瞥了萧三思一眼,冷冷说道:“不关你的事情,吃你的饭,住你的店,别管闲事。”
萧三思被这话噎的一怔,半天才说道:“怎么不关我的事情?我们在前头吃饭,你这里打打骂骂,哭哭闹闹,搅闹的我家公子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那掌柜听见,便喝道:“听见了吗!?不许再哭了!再哭,等会儿就卖了你!”
那姑娘吓得果然不敢再哭,只是双手使尽捂嘴,强力忍耐。
那老汉也是老泪纵横。
萧三思忍不住道:“我刚才可是听见你说要卖人到窑子里去,按照大陈律令规定,不许任意买卖丁口,便是家奴,也不许伤、杀、贩卖为娼妓,你这是公然犯法啊!”
“我说你是哪里来的不开眼的东西!?”掌柜的恼了起来,转身朝着萧三思走近,骂骂咧咧道:“好管闲事是吧?知道不知道这是哪里?小心有头睡觉,没头起床!就你们带来的那个丫头,卖了更好!”
“打他!”萧三思正觉气愤,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吓了他一跳,扭头看时,却见伍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正气的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萧三思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抬脚就踹在了那掌柜的胸口上。
“嘭”的一声闷响,那掌柜的惨叫一声,倒飞了出去,跌在地上,“哎呦”、“哎呦”的挣扎不起来。
那对卖唱的父女都惊呆了。
只听得脚步声响,六七个伙计各提棍棒跑了出来,叫道:“好大的胆子,敢在这里撒野!不想活了!?”
萧三思倒是也不把这几人放在眼里,冷冷说道:“这里怎么了?在这里撒野又怎么?这里难道还是太岁头上?”
“这是李老爷家的店!”一个伙计叫道:“我告诉你们,你们闯大祸了!”
“又是李老爷?”伍公子握紧了拳头,吩咐身边的人道:“去,把这个几个人全都给我收拾了,逮着一个能说人话的过来,我要问他。”
“是!”身后扈大成、朱横、宋彪三人也都蹿了出去。
连带着萧三思,四人如恶狼一般,朝着那五六个伙计打去。
不消半顿饭的功夫,地上便躺倒了一片,个个呻吟不绝。
萧三思提着掌柜丢到了伍公子的脚下,喝道:“公子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不然,叫你好受!”
那掌柜怨恨的看着伍公子,说道:“你闯大祸了!”
“该死的狗才,还敢耍横!”萧三思一脚踩在那掌柜的手掌上,只听得“咔嚓”声响,那掌柜的嘶声惨叫,凄厉无比,在黑夜里,显得极为瘆人。
秋灵都吓得浑身一缩,藏在了伍公子的身后。
伍公子冷冷的问道:“你说的那个李老爷是什么人?叫什么,哪里来的?”
掌柜的咽了口唾沫,他也知道今天是遇到了狠主,开黑店的遇到了活土匪,手掌都给踩烂了,哪里还敢硬气,当即说道:“李老爷是西京来的,叫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西京?”伍公子皱了皱眉头,暗忖道:“西京哪一家有姓李的厉害人物?”
当下又问道:“为什么要打骂他们父女,还要逼为娼*妓?”
掌柜的说道:“他们都是欠了李老爷家的租子,还不上账,卖了地,卖了家产也不够赔,自愿卖身为奴的。来这客栈里充当卖唱的,可又赚不到钱,那就只能下窑子了。”
“真是大胆!”伍公子喝道:“孙丞相修订大陈律令,严令禁止逼良为奴,规定凡虐待杀伤奴婢者皆处罪,皇上也曾多次下诏释放奴婢,你们就敢公然违抗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