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的路上,孙秀突然想到要回家了,不给兄长、嫂嫂、侄子买些礼物,甚是不妥,急忙又回转城内,但是摸了摸荷包,只剩十几枚铜板,顿感囊中羞涩,脸上发热。
孙秀暗暗感慨,如此穷困潦倒回去,又要白吃白住兄长的,岂不空惹乡人笑话?
回头看看车厢里的物事,孙秀有了主意,之前陈奇极为阔绰,给孙秀添置了不少贵重物品,其中一柄削铁如泥防身用的匕首,就价值六七千贯钱,还有象牙为骨柄的折扇,狄州的玉砚,以及挂金钩的腰带,这些对于孙秀来说,是铺张浪费,并无实用。孙秀决定去当铺将这些东西当了,换些钱财,给陈奇一半,剩下的给家人买些礼物,再留下一部分,贴补家用。
到了当铺,将自己不用之物置换了,得钱甚多,超乎孙秀的意料,欣喜之余,便去买了礼物,然后又去周丰的肉铺,陈奇却不在,孙秀把钱留下,交由周丰保管,告辞而去。
路上,回想这大半日来的所作所为,孙秀忍不住暗想:“昔年老师一直说‘龙无云则不神,虎无风则不威’,如今陈奇大哥将家底败光,我和他便如龙行无云,虎跃无风,处处捉襟见肘,日后要成大事,没有雄厚的财力支撑,焉能成功?”
转念又想道:“可我也没从老师那里学会如何经营产业,陈奇大哥就更不用提了。”
思量片刻,孙秀暗暗忖道:“为今之计,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娶一个富家女子,借势成事!可是,哪个富家女子愿意嫁给我这样出身卑微,一文不名之人?”
念及此,孙秀突然间有些醒悟,自言自语道:“许瞎子午上说给我寻觅了一位绝代佳人,又临别赠言嘱咐我,那两句话越想越有深意,难道他的意思是……”
想到这里,孙秀立刻拔马折回,返程而去,到了西街口,又寻到许瞎子的摊前。
许瞎子瞧见孙秀回来,故作诧异道:“怎么才过了半日,孙公子就又回来看我了?”
孙秀的脸色稍稍一红,说道:“美意不能拂逆。刚才许先生说给晚生物色了个绝世佳人,晚生要是不问问是谁,岂不白白浪费了许先生的一番好心?”
“嘿嘿……我就说你会很快来问我的嘛。”许瞎子得意的笑了起来,说道:“你先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姑娘。”
孙秀道:“城中大户人家待嫁的女儿最好。”
许瞎子翻着眼皮:“非得是大户人家的?”
孙秀搪塞道:“寻常人家的姑娘,大多粗鲁,不知书礼,难以相配,所以才求富家女。”
许瞎子“啧啧”叹道:“瞎子我见过的人不少,城中的豪富多啊,女儿待嫁的却不多,至于肯嫁给你这样,嗯……”
许瞎子说到一半打住不说,孙秀却知道他的意思,自己接了下去:“肯嫁给我这样出身低微,家中困顿的,怕是更不多,不,应该是没有。”
“哈哈……”许瞎子捻着一缕稀疏胡须,笑道:“论起来,孙公子学识过人,相貌堂堂,德行高雅,没有谁家的姑娘是你配不上的,但是那些富家豪族的人大多是眼高过顶,见识短浅,只认钱势,不看学问人品。不过,凡事皆有例外,咱们这阳武城中,也有非同一般的大户人家,不以常理度人,不以常情择婿。”
“譬如说?”
“有个章老先生,估计会不大挑。”
“哪个章老先生?”
“章符章员外。”
“就是买陈宅的那个?”
“不错。”许瞎子说:“他在城外有好几处庄园,家中极为殷实。有个孙女,唤作章琼舒,那便是我方才对你说过的,绝世佳人。此女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还没有嫁出去。”
“二十二岁了还没有嫁出去?”孙秀诧异道:“难不成是生的极丑?”
“不是。”许瞎子摇头说道:“我既然说了是绝世佳人,那便不会丑。不但不丑,还可比月中嫦娥,琼瑶仙子。”
孙秀皱眉道:“那倒是怪了,难道是身患恶疾?”
许瞎子又摇头:“也不是。绝世佳人,若是身患恶疾,又如何佳得了?”
“既美,又无疾病,且家中豪富,那怎么会二十二岁了还待嫁闺中?”
“因为世人无胆,不敢娶此佳妇。”
“好了。”孙秀听得头疼,索性坐了下去,说道:“许先生,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也是件奇事,在阳武县都传遍了。你居然不知道?”许瞎子“啧啧”了两声,说道:“这个章琼舒啊,自打十四岁时就许配了人,但是出嫁前一天,丈夫死了。等到十五岁的时候,又许配一人,待嫁之时,夫家又死了。到去年为止,这个章琼舒一共出嫁了五次,然后死了五任丈夫,都是没有过门。城中都传她是天生克夫之命,谁娶她谁倒霉。因此无人敢提亲,章符时时为此头疼。”
孙秀惊奇道:“还有这种事情?”
许瞎子点头道:“所以我说世上之人无胆,不敢娶此女子为妻。”
孙秀古怪的看了许瞎子一眼,说道:“你不会是想让我娶她吧?”
“怎么,你也不敢?”许瞎子道:“我可告诉你,全城之中,只有章符这一个富户对自己的孙女婿不挑门第。像你这种,家世清白,虽然穷困,但有才识人品啊,长得也好啊,章符十有八九能看中你,选你娶他的孙女。”
“我真不敢。”孙秀说道:“怪力乱神,子所不论。连先贤都存疑的事情,我可不敢去试,万一这个章琼舒真是克夫之命,我娶了她,不是自讨苦吃么?”
许瞎子说:“她家里可是有万贯家财呢。”
孙秀摇头:“那也得有命才能享用啊。”
许瞎子又劝:“她可是貌若天仙,知书达礼呢!”
孙秀咋舌:“怕是无福消遣啊。”
孙瞎子再劝:“我说过你是弱格强命。”
孙秀撇嘴:“你许先生的话,我只能信一半。”
“嗐!”许瞎子倒是急了,左右看看,街面上没有人,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孙秀,别绕弯弯了!如今的大夏朝,皇帝残暴,律法苛刻,民怨积深,你和陈奇我看的再清楚不过,你们是要做大事的,没有钱,狗屁都成不了!”
孙秀脸色顿时变了,他盯着许瞎子,沉声说道:“许先生,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可不敢跟你交往了!”
“知道!”许瞎子不耐烦道:“潜龙勿用嘛。不过,章家女子,我许瞎子见过,跟你一样的面相,贵不可言!”
“贵不可言,怎么还克死了五任丈夫?”
“那是因为那五个人命格太贱,压不住章家女子的贵气,享受不得她的艳福!这样的奇女子,我许瞎子专门透风给你,你居然还不要?”
孙秀听得心中一凛,沉吟片刻,又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我也怕我自己无福消受。”
“你知道这个章姓女子是什么面相么?”
“什么面相?”
“鬓似刀裁,眉如山黛,目似波海,面胜月白。”
“这又如何?”
“此相,再配上她的命格,主五夫守宅。”
“五夫守宅?”
“就是要克死五个丈夫!”许瞎子那只正常的独眼,闪烁着熠熠发亮的光芒,急切的说道:“现如今,她已经克死了五个了,你要是不娶,就便宜别人了!她合该是你的妻子。你们俩的八字,我都给你们合过了,绝配!”
孙秀终于有些动心了,说道:“此事不急于一时,容我回村之后,再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