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公带着孙秀离开野山,回到了阳武城。
陈家宅院里,陈奇和两个大汉正在院子里举练石墩子,瞧见孙秀进来,陈奇便把石墩子往地上一扔,快步迎了过去,拉住孙秀的手,问道:“兄弟,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孙秀说:“全凭老师出谋划策,现如今愚弟的冤屈已经洗刷清楚了。”
陈奇便笑看半山公,说道:“阿公你忒阴损!费心费力弄这么一出戏何必呢?害的孙秀兄弟挨了一顿毒打。你要收他为徒弟,叫我去跟他说不就成了,孙秀兄弟一定同意。对不对?”
半山公“哼”了一声。
孙秀说:“老师倒是为我好,这一次,愚弟虽然吃了顿打,可是也值得,我那毒嫂已经被家兄给休了。”
陈奇摇摇头道:“你们俩还真是师徒啊,这挨了一顿打,还替老师说话,我看你是屁股不疼了吧。”说着,伸手在孙秀屁股上一拍,孙秀“哎哟”叫了一声,半山公便骂道:“陈奇你个混账小子!别下手没轻没重的,他的伤还没有好尽呢!”
“你呀,还是身子骨太差劲了。”陈奇搂着孙秀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看看哥哥我,当初刺杀皇帝的时候,被侍卫在肩头上戳了个血洞,也就没几天便好了。来,你摸摸哥哥这一身腱子肉。”
孙秀苦笑道:“哥哥天天熬打身子,愚弟自然是不能比的。”
“你以后抽时间也跟我练武吧。”陈奇说:“别光跟着阿公学那些阴谋诡计,你说说半山公知道那么多阴谋诡计,能打得过我么?”
半山公笑道:“你这浑小子,别教唆我徒儿,想找人陪你练武,阳武城里有的是。孙秀,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在我传授你谋略期间,就暂且不要回孙家村去了。”
“好得很!”陈奇大喜道:“兄弟,以后咱们两个就同塌而眠,哥哥正愁夜里没人说话。”
孙秀躬身行礼道:“一切都听老师和哥哥安排。”
半山公说:“孙家村你兄长那里,还有个小儿,齐氏走了,家中必定有诸多不便。我取些钱财,你送回去,叫你兄长再娶个妻子过门,也好照应家里,你在我这里求学也安心。”
孙秀极为感激,当即跪倒在地上,磕头道:“多谢老师!”
“你谢他干什么。”陈奇把孙秀拉了起来,说道:“你嫂子是他设计弄走的,他再赔一个理所当然。走走走,哥哥先带你四处转转,上次你来养伤,还没怎么看过这宅子呢……”
在陈宅居住之后,孙秀才知道,半山公不仅仅是学富五车,还有经纶济世之才,擅治产业,为商为农,经营的陈奇家底甚厚。
在半山公的安排之下,陈奇于阳武城购置了个偌大的宅院,豢养奴仆,生活的甚是滋润。陈奇逐日练武,结交朋友,对家中事务丝毫不管,一切全赖半山公打理。
孙博得了半山公赠送的钱财,不多久便托人说媒,新娶了个质朴女子田氏过门。孙秀也特意回去,见了见新嫂子。孙博知道自己的弟弟正在与城中的富贵人家结交,做的都是大事,所以纵然孙秀不再在孙家村居住,孙博也替兄弟高兴。
却说这一日,半山公将孙秀叫到书房,对他说道:“自今日开始,我正式传授你课业,你从前自学的种种,都需活用在我传授给你的课业之中。我先教你谋字六诀,乃是‘察’、‘守’、‘解’、‘晦’、‘予’、‘势’。”
说话间,半山公提笔将六字写在纸上,让孙秀去看,孙秀一一记住。
半山公继续说道:“如‘察字诀’,分察己、察人、察时三篇,正所谓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人事虽殊,其理同也。天下芸芸众生,唯有善察者方能见微知著。想谋大事,必先知洞察。不察,则不能烛情照奸,不察,则无以知真伪,辨虚实。”
孙秀点头道:“学生明白了,所谓察己,便是时时反省自己,察人,则是观他人行止言语处事,察时,就是审时度机。”
“很好。”半山公满意道:“我只一说,你便能领会其中真意,说明你确实天资过人。察己者,如先人所言,一日三省己身,与人交,与人谋,有无纰漏;察人者,听其言而观其行,观其色而究其实,察人性,顺人情;察时者,知天时,观地利,应人心,实以虚之,虚以实之,以其昏昏,独我昭昭……”
半山公娓娓道来,一边说,一边解释,讲完便问孙秀自己的理解体会,孙秀说的有所谬误,半山公便立刻指正,并加以开导。如此这般,两人谈论了一上午,仍觉不倦。
午后吃饭休憩,下午又开始坐而论道,单单是一个“察字诀”,便被半山公批讲了数天。
孙秀固然感觉受益无穷,半山公也暗赞孺子可教。
一师一徒,相得益彰。
陈奇也偶尔来凑来听课,但听不到半刻,就不耐烦,闷得自己出去乱窜。还时不时的要拉着孙秀出去喝酒会朋友,孙秀不胜其扰,好在多数都被半山公给骂跑了。
只是到了夜里,陈奇多数都喝得醉醺醺的,拉着孙秀讲城中的英雄豪杰之事,孙秀只是一听,并不以为然。
等到孙秀把“察字诀”学好之后,半山公又开始批讲“守字诀”。
所谓“守字诀”,又分守弱、守胜、守巧三篇,正是教孙秀如何在弱中求安,在胜中求全,在巧中求机。
继而是“解字诀”,分为解厄、解欲、解满三篇,这三篇教孙秀如何在困顿之时脱困,在欲望之中脱身,在满盈之中藏锋。
而后是“晦字诀”,分为隐晦、养晦、诈晦三篇,这三篇教孙秀怎么在暗处藏身,在暗处谋事,在暗处用诈。
那“予字诀”,分为予己、予人、予天三篇,教孙秀懂取舍,拢人心,看天意。
最后是“势”字诀,分为识势、借势、造势三篇,教孙秀如何识时务,如何仗人势、顺大势,以及如何自己造势。
虽然简简单单的六字十八篇,但是其中奥妙无穷,学问深刻。光是半山公的批讲,就讲了整整一个月。
孙秀学在心中,也只是记住其中的道理而已,虽然能举一反三,半山公兀自强调:“坐而论道不如行之。我只是讲,你只是听,算不上学成,更算不上出师,而且死记硬背是大忌!以后你千万记得学以致用,灵活应变,才算真的学成。”
孙秀点点头说:“弟子明白。”
这一个多月来,孙秀也天天跟着半山公学习吐纳练气之术,养练身子。
半山公说:“经常算计用谋的人,最是耗费心神了,所以寿命大多数都不会长久,所以你要勤养体魄,因为人到最后,拼的就不是谋略,也不是武力,而是看谁活的长久了。有朝一日,要是你遇到一个你无法战胜的对手,那你就只剩下一个法子了,和他比活得长久。你只要活到了最后,你就赢了。”
孙秀心中一动,沉声说道:“弟子谨记于心!”
半山公又叹道:“徒儿你秉性聪慧,心思细腻,却少胆略,只能用谋,而难以服众。陈奇这孩子,胸襟豁达,胆略过人,只是性子粗野,若不得人,必然坏事。我虑我之大限,只在这一二年间了,我死之后,陈奇便由你来匡扶。你们兄弟二人,须得同心同德,万万不可互生龃龉!如此,老朽纵然魂归冥冥,也得安心啊。”
孙秀伏拜在地,泣涕道:“老师春秋鼎盛,何出此言?!我与哥哥生死相随,必不负老师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