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亥时三刻。
章府中的客厅里还亮着灯,孙秀端坐不动,旁边丫鬟在侍茶,章符焦躁不安的徘徊踱步,他知道孙秀在搞大动作,因为最近他已经支取了不少金银,可是章符却不知道孙秀搞的是什么大动作,眼见孙秀静坐如老佛入定,章符实在是忍不住了,问道:“孙秀啊,你到底在做什么?”
孙秀笑道:“爷爷,但请安心。”
“是不是你要在城里闹事?”章符道:“不然怎么不叫舒儿也过来?”
孙秀道:“爷爷勿忧,但请安心。”
“不是,你总得告诉我点事情吧?”
“今夜就要见分晓了。”
“你——嗐!”
此时,城中,一名更夫从县衙马坊附近走过,忽然听见一阵响动,急忙扭头看时,只见马坊大门洞开,“踏踏”声中,递次有十数匹快马冲了出来!
更夫自然不认识那马上骑着的人是孙大贵、孙二和以及十余名孙秀豢养的死士,只瞧见了这些人都身着劲装,佩戴兵刃,面色不善。
那更夫惊愕后退,缩在墙角,又听见“轧轧”作响,一辆马车,不,是一辆兵车,从马坊中开了出来,驾车的人更夫是认得的——本县的曹吏张之芳!
张之芳从前做的事情大多数是这样的,譬如给汤县令挑选马车,遴选车夫;给曹县尉挑选马车,遴选车夫;给刘城守挑选马车,遴选车夫……甚至有时候他还要自己驾车,载着汤县令等人出城下乡巡视。
虽然他是吏,却更像是奴才。如今,他驾着全县仅有的一辆兵车,一辆废弃已久的兵车,赳赳昂昂的奔了出来,意气风发,自觉从来都没有这么神气威风过!
更夫惊悚的看着这位昔日的张曹吏,苍白着脸,抖动着缰绳,用激动的发颤的声音大喝道:“驾!驾!给我杀到北门!”
这些人马车呼啸驰骋,冲向了阳武城北门。
几乎在同一时间,县府大牢外墙,孙瞎子带着十余名死士,还有十几个他三教九流里笼络来的朋友,搬运着柴草,泼了酒、油,抛进墙内,随后狂丢火把!
一道浓烟滚滚而起,狱中早有人惊叫道:“走水了!走水了!”
狱卒们不知缘由,一股脑都往外逃。
“快救火!”火光中,原阳武县典吏萧西乐带着几个人提桶进牢扑火。
狱卒们没人注意到,萧西乐背后跟着的那些人,虽然也身着狱卒服装,可他们其实并不是狱卒,而是城郊孙家村的村民孙买、孙平、孙安以及五名孙秀暗中畜养的死士。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身上都带着家伙!
这些人进到里面,丢了水桶,便挥斧砍断牢锁,放出囚犯,在狱卒的惊愕之中,萧西乐振臂叫道:“想活命的,跟我来!”
刹那间,狱内沸腾!
狱卒们一边大叫着:“萧西乐造反了!”一边往外狂奔逃命。
囚犯们跟着萧西乐等人冲了出来,奔向了阳武县汤县令的府邸。
很快,躺在小妾的床上的汤县令就被萧西乐提了出来!
汤县令惊怒交加,大骂道:“萧西乐,你做什么!造反不成!?”
萧西乐连扯带拉,把汤县令弄到了庭院,嘿然笑道:“大人说对了,我就是要造反!你看看——”
汤县令一怔,忽的瞧见庭中黑压压的站了满院子的囚徒,明火执仗,个个面色不善,他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了,浑身不由得一软,瘫倒在地上,喃喃说道:“你,你们好大的胆子啊!”
与此同时,烧了监狱的许瞎子,又带着死士,带着自己平日里笼络的三教九流朋友,开始在城中各处要紧地段放火!
班房、巡房、书吏房还有县衙,全都火起,连同县尉曹熊和城守刘沛的家也给烧了。
县城内一片混乱,差役们基本上全员都在忙于扑火,偶有几个出来找作乱分子,一见许瞎子等人多势众,便赶紧又跑了。
曹熊和刘沛祸起萧墙,无暇分身,一个维护不了城中治安,一个维护不了城门防卫,甚至对于外面的动乱,他们一概不知,更不用说出来平叛了。
而睡梦中的百姓们,听见外面动乱,喧闹阵阵,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胆大的往窗外张望一两眼,胆小的紧闭门窗,谁敢出来?
阳武城北门岗楼里的巡防哨兵以及弓手本来喝酒喝得很醉,陡然间听见城外似乎有喊杀声,惊醒起来,往下面一张望,只见城外黑压压的涌来不知道多少人,手持刀、枪、棍、棒、鱼叉、镰刀、铁锨、耙子……且打着一个旗号——陈!
“替天行道,覆灭暴夏!”
“缴械投降,开城不杀!”
“……”
陈奇命部众大声喊叫,惊天动地。
“老天呐!”醒来的哨兵陡然意识到是有人造反了,来攻城了,顿时面如死灰,赶紧去拍醒同伴,又叫嚷着,匆匆往城下奔去,要报上官。
几个弓手起来以后,也都慌忙提弓引箭,何功佩带着四个守城兵,连同孙奎等人忽然提刀冲出,眨眼间,便接连砍断了五六把弓,把弓手们和哨兵们逼近了角落,然后喝道:“都不许动!谁动谁死!”
哨兵们和弓手们素来敬服何功佩,突然瞧见这种变故,全都惊呆了,一时间,竟然是真的谁也不敢动。
而此时,张之芳、孙大贵、孙二和以及十余名死士已经驾车策马冲了过来,黑暗中,另有五名死士杀出,连带着何功佩等人冲下城楼,三下里合兵一处,顷刻间,便将守内门的两队兵给冲散了。
众人跳马下车,挥刀斩门!
在“吱呀”声中,城门缓缓开动,陈奇在外面瞧见,振臂叫道:“随我杀进城去啊!”
义军,如同潮水般涌进了阳武城。
猝不及防以及遭受内部暗算的北门守兵,在找不到上官的情况下,几乎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在顷刻间便全都给缴了械!
何功佩、张之芳、孙奎等人接应上陈奇,彼此相见,欢欣鼓舞,何功佩说道:“孙公子交待,陈将军进了城之后,先去攻占县府武库,夺兵器、铠甲,然后分道进兵,拿下其余三门!”
陈奇点头道:“理应如此!这里我先留下三百人,随同功佩、孙奎、之芳守卫北门,其余的人跟我走。”
张之芳指着兵车说道:“陈将军,战车在此,请上车!”
“好!”陈奇登上战车,意气风发,喝道:“兄弟们,随我攻占县府武库去!”
“杀!”剩余一千二百余人浩浩荡荡往县府武库奔去。
远在章府的孙秀,听见外面如同雷动的喊杀声,手里的茶碗稍稍一抖,茶水险些溅出来,旁边的章符更是面如死灰,喃喃道:“这,这是什么声音?”
孙秀起身长吁了一口气,说道:“第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