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抚摸着那张照片里头妈妈璀璨的笑颜，脑海里头想着的是，我是否在妈妈的脸上看到过相似的笑颜。记忆中，好像都是没有的。
我和妈妈似乎都是一路打打闹闹地陪伴着，相互依偎着成长。某些时候，妈妈就好像是我的朋友一般。这样充满了母性的她，是另一个我所陌生的人。
身后响起了些许凌乱的脚步声，是那样的令人熟悉。哪怕不用回头，我都知道了来者是谁。我静候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才慢慢地转身，牵起了淡淡的疏离笑容：“妈妈，我来找你了。”
我亲爱的妈妈李惠子，看清楚是我之后，笑容尽失。她呆呆地望着我，唇瓣蠕动着，好久之后才道：“曼曼，你怎么过来了？”
“对不起，我打扰您了。”我静静地望着李惠子，就好像是看到了另一个陌生人那般。明明是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的妈妈，可是看着她此刻粗布麻衣，手里还抓着铲子的模样，我当真觉得自己面对的是另一个人。
她正满脸无措地望着我，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那般。她说：“你来之前怎么也没跟我说声，我还没有准备你爱吃的东西呢……啊，你一定饿了吧，我得让厨房先煮点儿你喜欢的番茄牛腩。”
妈妈一边说着，一边风风火火地离开。那个样子，我不知道是真的在意我没有吃东西，还是为了找个借口避开我，调整完自己的情绪才重新与我会面。
还是刚刚见到的小妹来接的我，她笑意盈盈地迎着我离开，甜笑着与我打了招呼：“曼曼姐你好，我是安安。一直在惠姨口中听说过你呢，没想到是这样好看的小姐姐。”
“我妈……”话刚说出口，我不自觉地换个称呼：“惠姨都是怎么说我的？”
“惠姨说，你是她很头痛的女儿呢。”安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其实说是这样，我们都看得出来惠姨和曼曼姐的感情很好呢，真羡慕你们母女关系呢。不像我，从小就没有了自己的妈妈……”
我微微吃了一惊，我以为在妈妈口中，我会是一样被领养的存在。谁想，会听到这样的说法。
安安带着我走到了包厢，包厢里头早已是等待了许久的妈妈，而桌上则满满当当地摆着一桌我爱吃的东西。
妈妈脸上带着局促的神色，她搓着手，是不知道该怎么招呼的无措。我平静地拉开了椅子坐下，有些恍惚地想着，这似乎是出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我和妈妈第一次面对面的交谈。
好半天，妈妈才从牙缝里头挤出了这样一句话：“曼曼，见到你我很高兴。”
“可我不怎么高兴。”我抬眸，深深地望着妈妈：“您不打算给我解释点儿什么吗？”
“他们……他们都是被自己的原始家庭卖掉的孩子。”妈妈蠕动着唇瓣，酝酿了好久才道：“你也知道，妈妈之前的职业并不光彩……我确实做了很多不应该的事情，后来看着你慢慢长大成人，我也开始后悔了。我从那里买下了他们，找了这个地方安置下来。一有时间，我就过来看看他们。”
妈妈低声解释着：“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乐观向上开朗，我希望能够给他们更好的未来，弥补我以前的过错……曼曼，我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所以我想，回到你生父生母身边，是你最好的结局。”
我紧抿着唇瓣，一字一句道：“可是您凭什么替我决定？您不过问我的意见，直接把我拐到了您的身边，现在一句自己错了，就打算把这二十多年的过往掩盖了吗？”
“我当年也是……”妈妈一声长叹，摇着头不再解释。她把头别到了另一边：“曼曼，你是我的骄傲。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性子，与其让你对我这个妈妈彻底的失望，不如我主动地放手，成全你的幸福。”
心里头冒起了各种苦涩的泡泡，牵起的唇瓣是那样的无力。哪怕是隔着这样的距离，哪怕我看到的是妈妈的侧颜，可是从她那不断颤抖的肩膀，我也知道此刻的她在哭泣。
这就是那个偶尔比我还要孩子气的，无比脆弱的妈妈。
我慢慢地走上前，用力地抱住了妈妈。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深深地埋入了她的怀里。“妈妈，不管怎么样，你始终都是我的妈妈。”
这二十多年来的感情，我不可能轻易地抹去。
这话好像是一个魔咒般，打破了妈妈强装着的镇定。她抱着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好像是被世界所抛弃的无助孩童。
小小的包厢里头，一时间只余下了妈妈的哭声。空气里头的饭菜香味早已开始散去，只余下了一桌的冰冷。
我低声哄着，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妈妈，我不会轻易地离开她。
“曼曼。”妈妈的声音已然嘶哑，她抓着我的衣袖，哽咽着道：“谢谢你……谢谢你到现在，还是愿意叫我一声妈妈。”
“您说的是什么傻话，你一直都是我的妈妈，以前是，现在是，未来更加还是。”
妈妈的眼眶又一次红了，泪水涟涟：“以前的事情，都是妈妈一个人的错。曼曼，如果你真的还认我，那么能不能请你忘记……忘记你是我拐卖而来的事实。”
这个时候，我以为妈妈这话的意思只是让自己减少愧疚感，哪里会知道这背后其实还隐藏着另一种深意……我更加不知道，妈妈背负下了本不该属于她的错误。
我丝毫没有想太多，直接点头应下：“好，过往的一切，我们就一笔勾销好不好？”
“好！”妈妈用力地点着头，又一次紧紧抱住了我。
一室的温馨，我轻轻地靠着她，想要让这一刻的时间都停下来。
“曼曼，你去接触一下你的生父生母吧。”妈妈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打破了原有的安宁：“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有他们在，你会拥有更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