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泉将他的四票投给了青云高中、红枫叶私立中学、腾飞中学、以及连城三中。
刚刚跟苏紫琅叙过旧，转头给她两个徒弟的队伍都投了票，让人忍不住联想些什么。
凌恣意皱了皱眉头，心里有点膈应，这一票明明是他们队伍应得的，怎么现在搞得好像是沾了苏紫琅的光？
难道这就是苏紫琅来这里的目的？将这场黎北楼和元明明的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不会吧？苏紫琅不可能这么无聊，她的名声已经够响亮了，国内舞蹈第一把交椅都是她的，不至于在乎这么一点虚名，而且并不好看。
凌恣意强忍着膈应，往下看，第二位评委将票投给了青云高中，腾飞中学，连城三中，以及兴隆十三中。
第三位评委，第四位评委，都有给连城三中投上一票，虽然青云高中和腾飞中学也都有票数，但是三中在场内和线上的投票都是第一，也就是说……三中赢得了省冠军？
休息室里爆发出惊喜的欢呼声，大家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凌恣意却没动，她始终觉得不正常，太顺利了，即便是这一次黎北楼没有隐瞒实力，大家也确实都超长发挥，舞蹈十分优秀，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太顺利了，反而让人十分不安。
省赛的前三都是有奖牌的，前三的队伍全员和教练会被请上台，一起领取荣誉，因此尽管凌恣意满腹怀疑，依旧和队友们一起，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来到后台。
大家坚持要孟之义一起，孟之义推辞不过，被景奇推到了后台。
“祝贺你们。”耶律宋向景奇伸出一只手。
景奇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说话都有点哆嗦，“谢谢谢谢，承让承让。”
耶律宋的目光落在坐着轮椅的孟之义身上，眸光亮了亮，“我认得你，你是孟之义。市赛结束后，我看过你们队伍的比赛视频，那个时候你还是主舞……”说着视线落到了他的轮椅上，后知后觉地皱了皱眉，低声道：“抱歉。”
孟之义大方地笑了笑，摆摆手，“等我安装好义肢，一样能跳舞，到时候我就是舞者中的钢铁侠。”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态也是慵懒随意的，一点痛苦的神色都看不见，耶律宋看他的眼神瞬间钦佩了起来，蹲下身来，朝他伸出一只手，“希望有机会能跟你一起跳舞。”
“那天不会太远。”孟之义微笑着握住了他的手。
教练们也走了过来，凌恣意的目光落在黎北楼身上，黎北楼的脸上并不见笑容，倒是一旁的沈飞似乎很开心，好像拿了第一的是他一样。
凌恣意挤过去，挨着黎北楼，抬头看他，从她的角度能够看到他优美的下颚轮廓，已经紧绷的侧脸，以及藏在眼底的忧虑。
前三名的队伍依次上台，观众席上欢呼成一片，少年们蹦蹦跳跳，青春的面庞上都带着朝气蓬勃的喜悦。
按照流程，评委开始颁发奖牌。评委走到连城三中队伍前的时候，突然有人闯上台，夺过主持人的话筒大声抗议道：“我反对连城三中代表我们省出战全国赛。黎教练没有那个资格……”
这个变故把支持人吓了一跳，忙去抢夺话筒，却抢不过来，现场乱成一团，抗议者还在喊：“他的参赛作品是经过别人指导才完成的，违背了比赛的原则……”
凌恣意的心早在那人出现的一刻就咯噔了一声，大脑里有个声音轻轻且无奈地说：“果然……开始了……”
她抬头看黎北楼，竟然看到黎北楼的唇角缓慢地勾起了一抹微笑。
果然，他也在等这一刻。
比起未知的恐惧，这样直接的应战，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抗议者凌恣意并不认得，不过身后腾飞中学的队员的八卦声给了她答案。
“这不是兴隆十三中的校长吗？”
“对对，就他们学校比赛是教练和校长一起带队的。”
“他要干嘛？疯了吗？”
“难道真有猫腻？三中今天跳得比昨天前天好太多了。”
“是啊，仿佛一下子开了挂。”
……
因为是现场直播，这一画面也同步到了网络上，全国人民都看到了这一幕，简直是灾难性事故现场，导播果断进了广告，各部门都进入了战斗状态。
现场的观众也被变故吓呆了，很多人反应过来拿出手机来拍摄，现场导演在劝大家不要拍，手忙脚乱。
主持人终于抢回了话筒，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圆这个场，幸好这个时候风泉站了起来对兴隆的校长说：“周校长，您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向赛委会投诉，不要在这里闹。”
“我就是要在这里公开的向赛维会提出抗议。”周校长义正言辞，他看起来是个整洁且严肃的男人，说出来的话很容易让人产生信服感，“我公开提出的抗议，你们评委受理不受理？”
风泉为难地看了看其他三位评委，几个人低声交换了下意见，然后才说：“有不同意见，我们自然要听的，当然不能听信一家之言，不但要听你的说法，还要听下黎教练的说法。”说着问黎北楼：“黎教练，你接受周校长的说法吗？”
黎北楼一直静静站着接受众人的非议和目光，俊美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似乎很熟悉这一切，对此并不愤怒，声音甚至都是平静的，“《乐土》是我个人的作品，从作曲到编舞都是我一个人独立完成，没有接受过别人的指导。当然最终舞台效果是我们全体队员一起努力，再加上舞美老师配合的结果，我不敢贪功。”
现场发出窸窸窣窣的私语声，大家似乎都不信，一个舞者，即便是传说中的天才，怎能连编曲都会？而且还做得这么优秀，这怎么可能呢？
周校长显然也这么想，义正言辞反驳道：“你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才华，为什么要跑去当校队教练？这不合常理。”
黎北楼看着他，目光是澄净的，“人各有志，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这些。”
周校长被噎住了，半天才反驳道：“你的志气归你的志气，比赛规则是比赛规则，我有证据证明你的作品经过了耶律敏教练的指导，才最终呈现出这样的效果。”
经过了耶律敏的指导？凌恣意一愣，看向一旁的耶律敏，耶律敏显然也愣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台下，目光穿过台上的是是非非，落到了观众席上的苏紫琅身上。
凌恣意也随着耶律敏的目光看向苏紫琅，就见她紧皱着眉，一脸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的无辜。
耶律敏收回了视线，站了出来，“周校长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没有指导过黎教练。”
“我有证据。”周校长坚持说，然后拿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快步走向评委席，将手机递给评委们看。
“这是昨天晚上耶律敏教练跟黎教练碰头的画面。接着三中就开始连夜训练，甚至在练功房过了夜。今天便呈现出比前两场比赛明显高了一个水平的作品。这不是很可疑吗？”
昨天在自助餐碰巧碰到了青云高中队伍，黎北楼也确实跟耶律敏谈了很久的话，谈话的内容在这里无法公开……
凌恣意现在算是明白了，昨天的巧合一定是被人看到了，然后这场算计就开始了，都有谁参与其中，还不得而知。苏紫琅就是为了这场戏来的吗？这样想倒合情合理了。
评委们看了视频和照片，商量了一下，才说：“这些都是间接证据，不能证明黎教练的《乐土》是在耶律敏教练的指导下完成的。”
“就算退一万步，耶律敏教练真的指导了黎教练，那您的诉求是什么？”风泉补了一句。
凌恣意被这句话气得够呛。
什么叫“退一万步，耶律敏教练真指导了黎教练？”谁允许代表我们退了？
他们队伍，全员就没打算退！因为这个指控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退个鬼的退！
周校长挺了挺胸，“我的诉求就是黎教练没有资格代替我们省全体的高中生参加比赛，应该是青云高中去。这样被代表的我们才心服口服。”
风泉叹了口气，“说到耶律敏教练，这位我的前辈，确实很有实力，我记得当年她还未隐退的时候，跟我的朋友苏紫琅仙女并称舞坛两颗明星，留下了无数优秀的作品。那个时代真是让人怀念啊。我还记得，有一次耶律教练和苏仙女一起参加活动，得罪了主办方，还是苏仙女帮忙周旋圆场的。耶律教练莫非还记得当时的恩情，才私下里指导了苏仙女的爱徒黎教练？”
耶律敏和苏紫琅之间竟然还有这段往事？凌恣意很诧异，看向观众席的苏紫琅，她已眼含热泪了。
凌恣意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娘。
这特么是要让人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
耶律敏似乎也听不下去了，站了出来，“风泉不必阴阳怪气，那件事我确实感谢紫琅，但跟现在的比赛没有关系。我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人情绪去影响比赛，我也有我的队伍，我未曾辜负我的队员们。”
正主都这么说了，似乎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可是评委们心中疑惑已经被勾起来了，没那么容易平息。
“连城三中这一场的作品确实比前两场的要更高级一些。”
“确实很难让人相信一个人能够一夜之间成长那么多。”
“是啊，这简直匪夷所思。”
那是因为前两场黎北楼身上有“封印”，这一场解除了“封印”，展现了真正的实力啊。
凌恣意在心里呐喊，耶律敏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是谁却不能说出来。
评委们又商量了一下，几分钟过后提出了一个提议。
风泉作为评委代表，发表了这个提议：
“既然周校长提出怀疑，那我们就给黎教练一个自证的机会，我们现场给出一段音乐，你要现场编舞……当然了，现场去训练队员是不可能了，黎教练要自己来表演自己的作品了。我们评委将根据黎教练现场编舞的作品来判断，这个第一名是不是实至名归。”
现编现跳？
这不是明摆着为难他吗？
先不说他累了那么多年，精力跟不跟得上，就现场这个压力就大得足以让人大脑空白。
凌恣意气炸了，却无能为力，担忧地去看黎北楼。
黎北楼静静站着，侧脸俊美且坦然。
“我同意。”他说。声音里竟然能听出一丝的轻蔑。
现场一片哗然，有人窃窃私语：
“艺高人胆大？”
“我看是不知天高地厚。”
“太狂了。”
……
风泉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配合，讪笑两声，“至于跳什么曲子不如就交给苏仙女来决定吧。”
众人的视线再次看向苏紫琅，苏紫琅似乎很为难，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上台，红着眼眶，轻轻拥抱了黎北楼一下。
黎北楼的表情僵了一下，但是紧接着恢复了正常，笑着回拥了他的老师。
“小楼，我相信你的实力。”苏紫琅抬起头来，目光慈祥，“为了证明你的清白，就跳《花迦曲》吧。”
曲名一出，现场哗然，连耶律敏都不淡定了。
“紫琅，那是女性视角的舞蹈。”耶律敏看着苏紫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何必这么急不可耐。”
凌恣意也心头一震。
谁都知道《花迦曲》是苏紫琅的成名作，她十八岁那年就是靠着这支舞蹈，一夜爆红，名动海内外。
这个时候让黎北楼重编《花迦曲》是在提醒他，你超越不了我吗？
黎北楼看着苏紫琅，瞳孔里微微的震动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到自负的傲慢，用不高，却十分清晰的声音说：“这支舞没人能比老师跳得好，所以，为了不给老师丢脸，我决定蒙眼跳。”
现场改编那么难的，且看似无法超越的经典，女性视角，还要蒙眼跳？
这里的每一条都是无法跨越的困难，黎北楼却要给自己增加困难。
现在的所有人，无不例外，都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只有凌恣意笑了。
她知道，他是用这支舞，宣战。
向他的老师，向他心中的神和阴影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