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下台，凌恣意脸上还带着泪痕，大家都奇怪地看着她，迎上来的景奇忍不住打趣道：“呦，小替补，是不是没想到自己能跳那么好？瞧把你感动的。”
凌恣意是感动，但不是因为自己跳得好，而是大家跳得好，而且她心中苍凉，并不是这些小朋友能懂的。
她此时终于明白了，舞蹈真正的魅力是什么。
并不是炫酷的舞步和无可挑剔的形体，而是灵魂，这个灵魂能够走进观众心里，与观众互动沟通，是真正能够撼动人心的东西。
以前排练的那个版本虽然在各方面都十分优秀，但是经过昨天的改动，舞蹈才被真正注入了灵魂。
就像画龙点睛。
黎北楼就是那个执笔的人。
凌恣意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目光，回头看见钦哉正看她，目光里充满了审视，凌恣意笑了笑，“我确实没想到自己能跳那么好，也忘了自己原来能跳那么好。人果然只有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时候，才能全情投入。以前是我错了，内心的富足跟金钱原来真的可以完全没有关系。”
蒋钦哉愣了愣，他有着一张英俊到冷艳的面孔，五官遗传自他，瞳孔的颜色稍微有些浅，仿佛透明一样的褐色，柳柳曾经说过，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很吃亏，因为看起来很冷很薄情。但是此时，钦哉那双透明的瞳孔里的冷意在慢慢消散，慢慢柔软，就像夜里的冰凉的美酒，月光撒了下来。
凌恣意看着钦哉的眼睛，就像看到了自己，她眼含热泪笑起来，笑得有些悲凉，“我以前竟然追逐错了。”
这话实在不像高中生能说出来的，景奇眨巴眨巴眼睛，奇怪道：“小替补，你说什么呢？魔怔了？”
凌恣意忙移开视线，抹了抹眼泪，没再说话。
她不说话了，大家就当她真是魔怔了，毕竟今天大家的表现实在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经过了昨天的集训，经过黎北楼重新改动的舞蹈，仿佛活了，他们乘龙驾雾，跳得酣畅淋漓，总之很爽。
景奇也不再理凌恣意，只笑着催促大家：“傻站这里干嘛？怪累人的，走吧，回休息室。”
其实三中出场很晚，用不了多久就开始公布投票结果了，大多数同学都想站这里等，后台这里虽然看不到舞台的全貌，但是偏着总能看到一些，而且观众就在眼前，总比看大屏幕要更有参与感。
景奇很奇怪，不管大家怎么说，就执意让大家快休息室，喊了半天没人动弹，他才不得不提示道：“休息室有个惊喜等着大家呢，真不去看看？”
“惊喜？能是什么惊喜？”
“莫非买了蛋糕？”
“提前庆祝？”
“没必要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大家的脚步却已经开始动了，毕竟都是十几岁的孩子，谁也没法拒绝惊喜。
凌恣意走到最后，蒋钦哉也慢走了两步，跟她并肩。
“你刚才的话若让蒋校长听见了，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蒋钦哉冷着脸，眸光里有一些苦涩。
凌恣意沉默不语。
她不知道蒋明朗会是什么表情，但是知道蒋明朗的人生态度一直都是追求内心富足，超过外在的富足。凌恣意一直觉得他这种人生观是富家公子哥的傲慢。这算是这辈子第一次与他不谋而合吧。
而且他们当初离婚，虽然是因为那个叫小莉的女人，但是根源上的问题还是三观和追求的分歧。
“蒋校长还有机会吗？”
蒋钦哉没头没脑的问话，让凌恣意吓了一跳，紧接着想到他知道自己跟黎北楼的关系，脸红了起来，又觉得很抱歉，过了许久才闷闷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蒋钦哉突然动了怒，脸色发白，恨恨地瞪着她：“蒋校长的事我不能管，教练的事我不能管，你的事我更不能管，我对你们来说，都是外人！那我的事，你也不要管！”
凌恣意刚准备解释，就听前面传来一声惊呼，有走得快的队员已经推开了休息室的门，正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声：“孟……孟学长？我这不是做梦吧？谁来掐我一下……啊……”
随着惊呼，更多的人涌到休息室门口，惊呼声就像浪潮，一声一声盖过了凌恣意和蒋明朗短暂的争吵。
两人也忙挤了过去，拨开人群，看到休息室里有个少年冲他们笑。
“比赛我看了，大家表现超赞的。”
少年生了一张很漂亮的脸，因为太漂亮了而显得有那么一些阴柔，狭长的眼睛带着一些慵懒，鼻梁上架着细边圆眼镜，皮肤很白，唇色偏浅，看起来有一丝病气。
不是孟之义还能是谁？
凌恣意也很意外，孟之义不是在国外看病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想起他的病，骨癌，病灶在腿上，想要保命只有一个办法。她有些不忍心地去看他的腿……
右腿膝盖以下空荡荡的……
凌恣意鼻头发酸，几乎哭了出来。
不过少年们到底是单纯，没想到这一层，都惊喜地冲进来拥抱孟之义，也没人去想孟之义为什么一直坐着，甚至没人注意孟之义坐着的并不是休息室的椅子，而是特别定制的轮椅。
等惊喜的情绪过了，反应过来，或者说看到他的轮椅和右腿的人越来越多，先是他的老搭档秦苏雪，接着是蒋钦哉，孙彤，粗心大意的周锵……
大家都短暂地沉默了，眼眶红了起来。秦素雪更是受不了地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抹眼泪。
景奇一直跟孟之义有联系，是一早就知道这件事的，过了那么久已经接受这个现实了，他见气氛沉闷了下来，就挠挠头，上前来揽着孟之义说：“老孟给大家带了礼物，每人一双a牌的鞋，都在我家呢，回头我挨个给你们送过去。”
a牌在国内很红，高中生都以穿a牌为荣，所以价格被炒得很高，而且很不好买，大家听到人手一双a牌，又惊又喜，特别是周锵等几个男生，都要炸了。
“不是吧学长，这么酷！”
“那鞋好贵，我们真得能收下吗？”
孟之义笑了起来，“国内贵，米国其实不贵，而且我表姐跟那个品牌有合作，所以并不贵，我能负担得起，大家放心。”
孟之义家境确实不错，大家听他这么说，就都放心起来，欢呼着喊：“学长万岁。”
刚才的沉闷才一扫而光了。
这个时候，最后一支队伍的表演谢幕了，投票即将开始，大家也都收起了嬉笑，专注地盯着大屏幕。
主持人串场时，镜头扫到台下观众，凌恣意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竟然在观众席上看到了苏紫琅的脸，她忙揉了揉眼睛，镜头已经移开了。
观众投票结果很快出来了，这次意外的是，青云高中并没有拿第一，第一名是连城三中。
面对这个结果，大家有些不敢相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惊喜的表情。
凌恣意其实并不意外，来看比赛的观众，无论学生还是白领，都是对舞蹈有兴趣的，现场观众的感受最直观，青云高中的表演虽然很棒，但总带着高高在上的仙气，三中这次的舞蹈就像是你我，更触动人心。
线上的投票结果跟观众投票差不多，第一名连城三中，第二名青云，第三名是腾飞私立高中，第四名红枫叶……
连拿两个第一，但是还有评委手上的票，那些票一样可以扭转乾坤。
现场陷入了紧张的情绪中，所有人都盯着评委手上的票。
这一场的评委分量更是重，有国内的舞蹈家，还有国际上舞蹈家。
第一位评委，是国内舞蹈家风泉，这位与苏紫琅齐名的男性舞蹈家，其实最近很少在荧幕前活动了，这一次能站在这里实在让人意外。
他一身让人不忍直视的红皮衣，拿起话筒站起身来，“不知道大家看到没，这里有位分量很重的观众……”说着他的手指向观众席，笑起来，“苏紫琅，你以为你能躲得掉吗？”
他这一喊，镜头立刻被带了过去，等镜头定格在某个身姿卓然的女人身上时，观众席瞬间沸腾了。
凌恣意眉头皱了起来。
她刚才没看错。
果然是苏紫琅。
这位仙女一向不当评委，不参加娱乐节目，采访都很少接，现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而且黎北楼应该是不知道的，因为提到了苏紫琅，就必须提到她本场的两位带队参加比赛的徒弟，黎北楼和元明明，镜头切过去的时候，两人脸上的惊讶不比观众少。
风泉拿着话筒快步跑到苏紫琅面前，给了她一个拥抱，接着说：“早知道要做那么难的选择，我也跟你一样，在观众席上躲清闲了。”
岁月并没有在苏紫琅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她依旧面若桃花，身姿纤细，笑意盈盈，像个少女，“是啊，我都替你们犯愁，每一支队伍都那么优秀，这要投给谁呢？”
风泉又道：“听说你的两位徒弟也在带队参赛，是哪两位教练？”
苏紫琅：“黎北楼和元明明，我的两个宝贝。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给他们加油。”
“真是位好老师。”风泉赞道：“你对他们两人本场的编舞怎么看？”
苏紫琅为难起来，“我现在说了，会影响评委的判断吧，别陷害我啊，风泉大哥。”
风泉哈哈笑道：“既然这样，老师的点评就留到投票结束后吧。”
风泉笑着退回自己的座位。
凌恣意皱起眉来，她完全猜不透苏紫琅来这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