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恣意裹着大披肩来到酒店的后花园，那里有一个大大的泳池，月光下泳池里的水泛出幽静的深蓝色，有道白皙修长的影子在泳池里游动，像月光下跃出水面的海豚。
刚过完年，天还很冷， 凌恣意只是伸手碰了下水面，就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凉意顺着手指头窜遍了全身，条件反射抖了一下，裹紧身上的披肩。
“水那么凉，小心感冒了。”凌恣意对着水里不肯上岸的“海豚”轻声嘱咐，“明天还要比赛呢。”
那“海豚”的身型明显晃动了一下，原本流畅的动作全乱了手忙脚乱跳上岸，抓着岸边躺椅上的大浴巾，裹上就跑。
地上流下一片水渍，和一排湿漉漉的脚印，凌恣意盯着那排脚印，幽幽叹了口气，跟了过去。
蒋钦哉冲完热水澡，走出浴室，就见凌恣意坐在房间的沙发上，这是两人间，他和周锵住一间，周锵不在，凌恣意也不说话，房间里很安静。
过于安静了。
蒋钦哉僵硬地擦着头发，拿过床上的衣服，想躲去洗手间里换。
凌恣意笑起来，“在你妈面前有什么好躲的？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
蒋钦哉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关门的手抖了一下。
穿好衣服走出来，凌恣意正在门外等着，手里拿着吹风机，指了指床沿，“坐下，我帮你吹头发。”
蒋钦哉挠了挠湿漉漉的头发，眼神躲闪，小声嘟囔：“我自己能吹。”
“钦哉……”凌恣意看着他，眼神里有一分哀求，“给妈妈一个对你好的机会，好吗？”
蒋钦哉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乖顺地坐在床沿，垂着头，将头顶露出来。
凌恣意插上吹风机的插头，试着调整好风的温度，风口对着他的头顶，手指轻柔地抚摸着蒋钦哉的湿发。
毕竟不常做这些事，她的动作有些笨拙，又怕烫到钦哉，不敢将风口靠得太近，足足吹了十几分钟，才停下，手腕已经酸胀了，一直垂着头的钦哉似乎也不好受，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脖子。
“看来，我还得多练习练习。”凌恣意苦笑，抬手给他揉脖子，“只要多练习，我一定能成为好妈妈的，相信我好吗？”
蒋钦哉站起来躲开她的手，走到门口，对着穿衣镜挠了挠刚吹好的头，带着稚气的帅脸，绷着，一声不吭。
凌恣意也走了过来，看着镜子里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钦哉，充满冷感的帅气男生，顶着一头被吹得蓬乱的头发，像随时准备炸开，随风飞翔的蒲公英。
“……还是去找专业的托尼老师弄一下吧。”凌恣意觉得自己的手艺真是不忍直视，严重影响儿子的帅气。
“挺好的。”蒋钦哉挠了挠头，从她身边走过，低声说。
凌恣意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问：“挺好的？”
少年的脸有点红，挠了挠头，“……这都要睡觉了……明天有造型师。”
“好。”凌恣意笑起来，“你觉得好就行。”
之后两人都不说话了，房间里陷入寂静，但是凌恣意的嘴角却一直上翘着，没有刚开始那么忐忑不安了，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和钦哉之间发生的变化。
他们在互相试探着包容彼此，像一对还不熟悉彼此的母子，学着怎样相处。
前尘往事，都不想再提了。
尽管这样，凌恣意还是忍不住想说：
“我昏迷的时候，你说得话……我多多少少还记得一些……”她坐在他床边的沙发上，轻笑着，眼睛微微湿润，“是我忽视了你的感受，是我做得不够好，对不起！”
蒋钦哉背对着她，坐在床的另一边，脊背挺得很直，似乎没什么反应，但是凌恣意看见他紧紧揪着手边的被子，手指泛着青白。
“你要是觉得我在你身边会对你造成困扰，我也可以走远一点，到一个你觉得舒适的距离去。”凌恣意继续说，“但希望你每年能给我几次见面的机会。”
见他不说话，她叹了口气，准备再退一步，“至少你生日的时候，能让我……”
“不行！”蒋钦哉冷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有一些嘶哑，“一年只见几次，是不是还得电话预约？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他回过头来，眼眶通红，“你和爸爸虽然离婚了，但你还是我妈，你不能这样……我……我也会想你。”
凌恣意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我以前很傻逼，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干过不少傻逼事，但是以后不会了，我没什么大的心愿，就想当个有爸有妈的人。”钦哉边说边压抑着哭腔，“你和爸爸不复婚也没关系，你跟教练在一起也没关系，我就想时刻能跟爸爸见面，也时刻能跟你见面……不一起见也没关系。”
“我知道我都这么大了，还提这种要求更像个长不大的傻逼，可我……五岁之后就没过过那种日子了，我就想再过两年。”钦哉说到这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行吗？”
凌恣意再也忍不住，走过去抱住钦哉，连声说：“行行行，都依你。对不起……让你心里这么苦……对不起……”
蒋钦哉也绷不住，死死搂着凌恣意，哭出声来，“妈，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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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柳柳平稳地打起了小呼噜，凌恣意就从自己的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向门口，尽量不发出脚步声，生怕吵醒了柳柳。
睡前柳柳警告过她：“凌姐，你不能去跟黎哥睡，你现在连大病初愈都不算，身体虚弱的很，经不起折腾，要好好休息。”
凌恣意看她一脸晚娘脸，又想到自己确实准备去黎北楼的房间，脸上一热，嘿嘿笑道：“你黎哥有分寸。”
柳柳十分不信任地撇了撇嘴，“有分寸的人会在咱门口转悠到十一点多？就差我拿大扫帚出去赶人了。”
凌恣意继续嘿嘿笑，毫无诚意地保证：“我有分寸就行。放心，我保证不乱跑。”
柳柳这才放心地睡了。
吱嘎……
酒店的门发出一声轻响，吓得凌恣意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回头看了眼柳柳的床，见她没有动，才放下心来，慢慢走出去。
夜深人静，酒店的走廊上灯光昏暗，身型修长漂亮的青年等在走廊上，见她出来忙奔了过去，一脸欣喜：“柳柳睡了？”
“睡了。”凌恣意望着他，大脑还沉浸在偷跑出来约会的刺激中，脸上发热，“不过，柳柳也是为了我好，我确实……”
接下来的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黎北楼忙不迭点头，轻轻牵着她的手，目光无比珍视，“我知道……我就是想抱着你睡觉，不干什么……你要不能出来，我准备在你房间门口坐着，反正回去也睡不着。”
凌恣意捏了捏他的手心，心里，眼里都是热的，“傻子。”
“我爱你，凌恣意。”他紧紧盯着她，乌黑的眸子深沉热切，“现在就想告诉你，一分一秒都等不了了。”
酒店里的暖气很足，即便穿着单衣也不觉得冷，此时的暖意中，还掺杂着清爽的皂香，从青年的脖颈、发丝里散发出来，缠绕在她身边，像一张温暖缠绵的网。
凌恣意被这张网包裹着，心砰砰直跳，她抬手抚上青年的脸，睫毛轻颤，像清晨沾满露珠的两排草芽。
“我也爱你。”她说。
这晚上，两人相拥而眠，就只是相拥，听着彼此的心跳，感受着怀抱中的温暖，就很满足了。
这一刻弥足珍贵，至于其他的，等天亮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