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恣意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男孩，在小的时候，都说过“长大了要跟妈妈结婚”这种无忌童言，反正在她的记忆中，钦哉直到小学还会偶尔这样说。
在昂贵的国际小学就读的学生，都有着优渥的家庭条件，女孩子们个个像公主一样，美丽金贵，举手投足洋溢着自信，男孩子当然也都不差。
学校经常举行亲子活动，虽然几乎都是蒋明朗参加的，但是她依旧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学校里有多受欢迎，偶尔在家吃饭的时候，她会逗钦哉，笑眯眯问：“钦哉，你们班哪个女孩子最漂亮。”
钦哉端着杯子喝牛奶，想都没想，就摇头，“没有漂亮的。”
凌恣意不信，“怎么可能？我看老师发在家长群中的照片，好多漂亮小姑娘，秦欣妍啊，苏谷一啊……”
钦哉放下杯子，看着她，撇了撇嘴，“我觉得妈妈才是最漂亮的。”
“我说得是小孩子，妈妈是大人。”凌恣意觉得自己的儿子有点晚熟，毕竟有些男孩幼儿园都学会撩妹了，她一位意大利同事的儿子，五岁的时候就睁着湛蓝的眼睛“撩”过她，说她有玫瑰般的脸。她害怕儿子会孤独终老，连忙启发他，“你看妮卡的眼睛是蓝色的，多漂亮，妈妈就没有那样的眼睛。”
钦哉固执摇头：“妈妈是最漂亮的。”
凌恣意扶额，觉得自己的傻儿子无可救药了。
蒋明朗在一旁笑着帮腔，“钦哉才七岁，七岁的男孩喜欢妈妈多正常，等他长大了，嫌你烦的时候，你可别哭。”
凌恣意当时怎么都无法想象那一天会是什么光景。然而记忆里完全没有过度，似乎就突然跳到了那一天。
前一天还固执地说“妈妈最漂亮”的男孩，转眼就成了不肯抬头看她的冷漠少年。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从没有想过，小莉是他介绍给蒋明朗的……他想让蒋明朗跟她离婚？让她彻底离开他的生活？
他为什么那么恨她？
怎么会！
大脑中嗡嗡作响，有锯齿在来回摩擦着她跳动的心，每呼吸一下，心就被切碎一遍，她疼到麻木，已经分不清听到的话和看到的事，是真实还是虚幻。
她看到黎北楼将自己的手机给小莉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小莉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惊慌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你这种全身都是雷点的人，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孩子，可惜我不是孩子，有一百种方法查你的过去，当然也很容易查出，你有个烂赌又暴力的老公。”黎北楼说着收起了手机，声音冷静得让人发寒，“你老公对你也算情深意重，到现在还在找你，并扬言找到你，就先剁了你的手脚，关在家里，省得你到处给他戴绿帽子。如果我现在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你的位置，你说他会不会立刻就赶过来实施他爱的宣言？”
小莉久久没说话，过了半晌才颤抖着声音说：“你少吓唬我，那个烂人离这里几百公里，等他找来，我早就飞到地球另一边了。”
“是啊，现在就拿着这一万块飞走，还来得及，但如果因为敲诈高中生被关进看守所就来不及了。”黎北楼的声音听着不像开玩笑，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另一个手机，晃了晃，“刚才钦哉给你的钱的画面，我都录下来了，足以当成证据。”
小莉面色发白，咬了咬牙，恨恨道：“等躲过了这段时间，我还会回来的。”
黎北楼丝毫不惊慌，“那你那位老公的手机上，会实时更新你的位置。”
“你……”
“离钦哉和他家人远一点，对大家都有好处。”
“……走着瞧！”
放下狠话，小莉拿着钱，带着她那帮混混小弟走了。
脚步声远去，钦哉挺拔的背影摇晃了一下，慢慢垮了下去，双手捂着脸，站了一会，然后转头往回走，他走得太急，以至于凌恣意都没来得及躲，被他抓个正着。
刚才听到事太震惊，凌恣意还在发愣，四目相对，两人谁都没说话，钦哉就移开视线，抬脚走了。倒是黎北楼吓了一跳，盯着凌恣意，问：“你……听见了？”
凌恣意没有说话，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已经给了黎北楼答案。
网吧后门一阵煽动，钦哉已经进了网吧。
黎北楼抓住恍惚中的凌恣意的胳膊，忧心忡忡：“我懂你的感受，所以才一直不敢跟你说……但是，你要想想，当时钦哉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那一定不是他的本意……”
凌恣意悲戚地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眼泪却“唰唰”流了下来。
忙又抬手抹了抹，对黎北楼摆摆手，“我没事，快去看看钦哉，他没头没脑地往外跑，再一时冲动伤到自己。”
黎北楼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在她身上，俊脸上又是担忧又是心疼，忍不住抱了她一下，“放心吧，有我在呢，他不会有事。”说完才放开，又深深看她一眼，才追出去。
凌恣意摇摇晃晃靠着墙，墙面湿冷，寒意透过棉衣，刺穿她的后背，她哆嗦了一下，忙又站直了。
情绪大起大落，让折磨着她的疼痛，找到了可乘之机，她捂着头蹲下身来，借着这个机会，正大光明地哭出声来……
等她走出湿冷的巷子，天已经黑透了，失魂落魄地走在马路上，突然身后响起喇叭声，她回头，竟然看见载她来这里的那位司机大叔。
司机大叔开车跟着她，黝黑的脸上满是担心，将头伸出驾驶室，冲她喊：“小姑娘，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等了两个半小时了。”见她一脸泪痕，又住了嘴，说：“哎呀，遇到什么事啦？快上车，我送你回去。”
凌恣意有些诧异，完全没想到这位大叔一直在这里等着她，呆呆地上了车，暖意袭来，她才活过来似的，长舒了一口气。
司机大叔开着车对她絮絮叨叨：“小姑娘，不是我说你，这个八中可没什么好学生，交朋友可不能往这边交。我侄女也在三中，成绩好得很，将来能考上好大学的。这八中的学生将来没几个能上大学的，不是去社会上混，就是去打工的，不要跟他们混在一起。
凌恣意听着，也不反驳，含含糊糊点头，跟司机大叔说了回家的路，头靠在窗户上，昏昏沉沉睡着了。
到了小区门口，司机大叔叫醒她，她忙打开书包拿钱，司机大叔摆摆手，“不要了，不要了，你都给了两百了，快回家吧，回去晚了家里的大人该担心了。”
凌恣意道了声谢，摇摇晃晃下车，刚走进小区就看到等在那里的黎北楼，紧接着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你怎么才回来？”黎北楼松了一口气，也松开她，俊脸上满是担忧地抱怨着，又上上下下打量她，“没事吧？”
“没事。我又不是小孩。”凌恣意挤出一抹笑来，抬头问：“你怎么在这里？钦哉呢？”
“不放心你，来看看。”他又说，“钦哉已经回家了，我看着他进门的，你放心。”
好像最近他总跟她说“你放心”，好像他才是年长的那一个。
凌恣意点了点头，“钦哉跟你在一起我当然放心。他喜欢你也信任你。跟蒋明朗在一起也放心，毕竟那是他爸。”说着自嘲地笑了笑，“只要不跟我在一起，一切都好。”
黎北楼捏着她的手心，拉着她走到僻静的花坛前坐下，叹了口气，宽慰她，“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你那么爱他，那么担心他，他一定能感觉到的。那件是也一定有什么内情，我找机会帮你问清楚，不要自己胡思乱想。”
凌恣意点点头，又说：“钱是不是你给钦哉的？一共给了多少？我还给你。”
黎北楼瞪她一眼，似乎生气了，“需要跟我算那么清楚吗？”
“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凌恣意很坚持，又笑了笑，“而且，我也不穷。”
黎北楼挑了挑眉，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更喜欢别的偿还方式，比如，肉偿。”
凌恣意的脸“腾”地红了，站起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嗔怒咬了咬牙，“流氓。”
黎北楼又将她拉了回来，用手臂圈着她，下巴在她头上轻轻磨蹭，“别伤心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等你恢复你自己，我们就公开。你想一直恋爱也好，结婚也好，都随你。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一直陪着你。”
凌恣意反手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了下来。
如果能一直在一起那该多好。
可是……
……对不起……
谢谢你，在我生命的最后，愿意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