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恣意跟黎北楼斗了半天嘴，最终以黎北楼威胁要亲她结束，她又是心疼他的手，又是气他越来越流氓的行径，推门离开了露台，迎面就撞上了钦哉。
凌恣意一惊，说话都结巴了，“钦钦钦哉，你你你来多久了？”
钦哉挑了挑眉，面容冷冷的，“我没偷听。”
确实，他基本就站在这里，大大方方听。
说完又补了一句，“这里是公共区域，谁都能来。”
被儿子撞见自己跟黎北楼约会，凌恣意其实很难为情，而且刚才黎北楼还威胁要亲他，也不知道这一句，钦哉听见了没有，要是听见了，她真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不过，“这里是公共区域，谁都能来”的言外之意，难道是担心她和黎北楼被别人撞见？他在这里，莫非是在帮着守门？
凌恣意正被自己的脑补感动不已，钦哉越过她，推门走进露台，长腿微曲着，后背靠着栏杆，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和打火机，在黎北楼和凌恣意错愕的目光中，从烟盒里抽出一只烟用嘴叼着，然后用打火机点烟。
昨天酗酒，今天抽烟，且毫不遮掩，正大光明，老母亲凌恣意只觉得血压蹭蹭往上涨，眼见这就要炸了，黎北楼先她一步，将钦哉即将点着的烟夺了过去，塞进自己口袋里，“在教练面前抽烟，你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点，高中生？”
钦哉抬起头，像是第一次认识黎北楼一样，眼神冷冷的，“你的意思是，我不在你面前就能抽？”
“我高中那会儿也不敢保证自己是个五讲四美的好学生，所以……”黎北楼耸了耸肩，剩下的话没说。
凌恣意可不这么想，她上学那会儿，别说五讲四美了，就是六讲八美都做得到，堪称好学生典范，就算不能拿对自己的要求要求钦哉，至少成年之前抽烟喝酒就是不行，这是底线是原则。
“不在大人面前也不能抽。”凌恣意刚准备发火，又觉得自己似乎没啥立场，火气立刻消了一半，声音也没那么坚决了，甚至有些卑微，“抽烟对身体不好。”
“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话？”钦哉挑衅地看着凌恣意，“秦洱？还是凌总监？要是凌总监还是省省吧，留着这些大道理去教育你的员工吧。”
凌恣意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像又回到了离婚前，十三岁的钦哉，面对她时一身都是刺，每一句都针锋相对，好像刺伤她，他才快乐，才有成就感。
凌恣意闷声不语，只是看着钦哉，眼神里充满了内疚和无奈。钦哉则将头别开了，一脸厌恶和倔强。气氛僵得不能再僵了。
突然“扑哧”一声笑，打破了僵硬，两人齐齐看向黎北楼，黎北楼笑得丝毫不加掩饰。
“钦哉，你在跟你妈妈撒娇吗？”黎北楼眉眼弯弯的，含笑看着钦哉，又看了看凌恣意，“你们两个以前感情一定很好，我竟然有点羡慕。”
感情好？
凌恣意不可置信地看向黎北楼，心想，你莫非是疯了。
钦哉也似乎受了奇耻大辱，白皙冷峻的脸涨得通红，嚷起来，“谁在撒娇？真是莫名其妙。”说着就像猜到了脏东西一样，慌不择路夺门逃离了露台。
凌恣意看着黎北楼，黎北楼还在笑，气得她，冲上去掐着他的脖子摇晃着问：“你到底是想帮我还是想害我？”
黎北楼趁机在她腰上摸了一把，才灵巧躲开，终于不笑了，这一正经起来，眼神里竟然有着忧伤，他说：“从小到大，我做梦都想跟妈妈吵一架，可是我没有那个机会。我可以叫妈妈的那个人不在人世了。在人世的，养我长大的那个人，不许我叫她妈妈。”
说到最后，他又笑了一下，这一次是自嘲的笑。
凌恣意瞬间泪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吵架并不是坏事，肯吵架，说明关系还没走到尽头。”黎北楼看着她，眼神很认真，“钦哉没你想得那么恨你，他是真得在撒娇。他喝酒抽烟都是故意的，只是想跟你做对，让你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已。”
凌恣意眼泪滴了下来，心里暖融融的，嘴上却说：“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怎么还做这么幼稚的事？”
“可能是因为他三岁的时候，你没给他这么干的机会吧。”黎北楼笑了笑，看向远方，目光里仿佛有海一样深的伤感，又似乎什么都没有，“长大是个过程，幸运的孩子有人疼能够按照自己心理发育进程慢慢长大，那些没人疼的孩子，当然也会长大，但是天知道他的心理有多少个空洞等着填满……或者这辈子都填不满……”
凌恣意轻轻抱着他，“你不是没人疼的孩子……”她想安慰他，可想到他的身世，又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安慰。
“我确实不是。”黎北楼笑，似乎在自我安慰，“至少小时候我有妈妈有姐姐，我都记得，她们都没了之后，我还有舞蹈陪我……现在我有你……”
凌恣意的心突然之间碎成了两半，她不敢抬头，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尽管，她此时根本没有资格赢得这个怀抱。
凌恣意和黎北楼依旧是一前一后回休息室，大家正在讨论刚才上台的几支队伍的表现，七嘴八舌的，气氛非常热烈，根本没人发现她不在。
“坛口中学今天没搞人海战术，挺让人意外的。”
“就是啊，才十个人，我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们的优势就是气势和舞蹈的氛围，人少了果然就没之前那么精彩了。”
“那是因为他们兴隆十三中后面上的场，兴隆这场舞太骚了，神曲跳成那样，太有梗了。”
“我都要笑尿了……”
“我也……我的笑点是没救了。”
凌恣意环视了下休息室，没看到钦哉。
虽然很担心他会不会躲起来抽烟，但是依旧忍着没有出去找，而是小声问秦素雪：“兴隆十三中跳得什么？把大家笑成这样？”
“《今天你买保险了吗？》”秦素雪笑起来要含蓄多了，眼睛也晶亮亮的，“一群保险业务员为了抢业务围堵一位老人，特别有意思。而且，技术分也是够的。”
听着就好玩，凌恣意有点遗憾错过了，不过比赛结束她能看回放。
这场算是半决赛，只有五支队伍能晋级，因此比昨天的比赛还要激烈，各支队伍都拿出了看家本领，尽管这样，还是时不时要被别家的精彩演出惊艳到，一边感叹，一边默默安抚心里的危机感，每分每秒过得都不容易。
虽然很担心钦哉，但是凌恣意不想把他逼得太紧，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坐在休息室里，好好看比赛。
很快，凌北楼就被叫去了教练等候区，那里有一场针对教练的群访。
青云高中的上台，将比赛的气氛推上了高潮，这一场他们跳得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而是凡人，干旱之中祈雨的凡人，背景依旧是农耕时代。
苦难中民众的良善与愚昧，对大地的敬畏，对雨露的渴求，对同类的轻视，充满了诡异、凶残的美感，每一个舞步定格都如一幅名画，冲击着人的眼球和心灵。
当舞美营造出的大雨终于落下时，所有人都忍不住热泪盈眶，想跟着雨中人一起亲吻大地，痛哭流涕。
凌恣意看得心砰砰直跳，她没想到原来舞蹈还能有这样的力量，让人为之疯狂。
她突然很想知道，观众看他们队伍的舞蹈时，是什么心境。她本人身在其中，无法体会，也无法比较。
很显然，休息室里的其他人，也跟凌恣意一样被青云的舞蹈征服了，周锵甚至都开始自我安慰了，“重在参与，重在参与。我们就算这场输了，也不算丢人。”
“话说八道什么呢。”景奇照着周锵的后脑勺拍了一下，“我今天算是从头到尾的观众，以我这个阅舞无数的观众的角度来看，青云确实很强，但我们这一场也不弱，尤其蒋钦哉，算超常发挥了。”
听景奇这么说，周锵稍放心了一些，揉了揉后脑勺，傻笑起来，“还能进省决赛啊？我都没敢想。”
“瞧你这点出息。”景奇看不下去了，又给了他一记“糖炒栗子”。
主持人串场的时候，秦素雪用手机打开了某视频网站，网页的首页同步更新比赛花絮，教练候场区的群访也在同步直播。
凌恣意伸头凑过去看，秦素雪将手机挪了挪，离她近一些，小声说：“咱们教练即便在人堆里也是最帅的。”说着抬眼看凌恣意，眼神里充满了调皮的暧昧。
凌恣意干干笑了两声，低头看手机。
秦素雪的话实在让人无法反驳，黎北楼的长相确实很出众，即便只是简单的棉布衣裤，旁边还坐着精心打扮过，妆发时髦的沈飞，也丝毫分不走半点光彩，只不过，他在镜头前不怎么说话，只有话筒递到了面前，才勉强用尽量简短无歧义的字眼回答问题。
与他同样沉默的只有青云高中的教练耶律敏。
虽然年轻人都不认得耶律敏，但是做过功课的记者和媒体人们却是认得的，从他们向耶律敏提问的频率中，就能看出，大家也对这里能够出现这样一位隐士的大神而感到惊讶。
“耶律教练，网上盛传您跟苏紫琅是同时出道的，是真的吗？”
“对。”
“请问您跟苏紫琅当时是什么样的关系？”
“亦敌亦友。”
“这么多年您一直低调隐世，为什么现在又选择带队参加比赛呢？”
“因为我侄子想来，我就带他来了。”
“您侄子是……”
“我的队长，耶律宋。”
“难怪他天赋如此之高，原来是有血脉传承。”
“你这话不对，不能将他的表现全归功于血脉，想要跳舞，热爱、勤奋与天赋，缺一不可。”
“……受教了。”
这番话让黎北楼非常赞同，默默点了点头，还带头鼓掌。
沈飞坐在黎北楼身旁，像个小粉丝一样，从头到尾就一直处于紧张兴奋的状态，每次回答记者问题，都要带到黎北楼，黎北楼说话，他就星星眼看着，黎北楼鼓掌，他也立刻跟上……
凌恣意默默在心里咬牙。
她觉得这位大兄弟很有可能想撬她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