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恣意的心像被人狠狠握住了,半天没透过气来。
“都要缝针了,还是小伤?”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肺里像有针在扎,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密密实实的疼,“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钦哉……”
“跟钦哉没关系,这回真跟他没关系……”黎北楼急忙帮钦哉撇清了关系,“钦哉也是受害者,不过,放心吧,他没有事,我不会让我的主舞受伤的。”
果然跟钦哉有关。
就算钦哉没事,可是……他都缝针了啊,伤口肯定不小,她想想都觉得心疼。
“……疼不疼?”她小声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抖。
“不疼,我可是爷们……啊……”某“爷们”惨叫一声,嘶嘶吸气,又强装镇定,“你心疼我?”
当然心疼,只是不好意思承认……
凌恣意叹气,“别闹了,好好配合医生,我去看看钦哉来了没有。”说着准备挂电话,又飞快将手机拿回耳边,轻声说:“我会补偿你的。”
然后不等对面有反应,面红耳赤飞快挂断了电话。
跑出洗手间,凌恣意在休息室走廊迎面撞见了风风火火赶来的辛枫言,这位帅哥平日里衣冠楚楚,一派风流,今天不知是不是太着急了,顶着个鸡窝头就来了,身上的衣服也邋遢的很,似在地上摩擦过。
他一边跑着,一边紧紧拽着一个高个子少年,正是钦哉。
钦哉的样子也并不比辛枫言好,衣衫不整也就算了,头上脸上还都是土。
这两个人的形象,再加上正在医院里缝针的黎北楼,实在脑补不出什么好的画面,凌恣意急得都忘记在别人面前伪装了,急急迎上去,抓着钦哉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他,确认他身上没有伤,才松了一口气,问:“这是怎么了?”
“这位小同学!”辛枫言每一个表情都在崩溃的边缘游走,但还是尽量保持着绅士,“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马上轮到你们上场了,快点把这位小兄弟带进去扒光换上舞台装。”
凌恣意连连称是,拉着钦哉冲进休息室,边开门边喊:“秦素雪,钦哉的服装呢?快快快!”
休息室的队员们看到被凌恣意拽得一个踉跄的钦哉,齐齐松了一口气。
秦素雪一直抱着那套服装,就没撒过手,听到“钦哉”两个字,“噌”一声站了起来,眼睛亮得怕人,似有水光再闪,饶是这样,手上的动作依旧利落,帮着钦哉换衣服。
其他同学,化妆的化妆,弄头发的弄头发,飞快忙活起来,边忙活边七嘴八舌地问。
“蒋钦哉,你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掉坑里了?”
“头发里怎么还有鸡毛?”
“害羞什么害羞,就在这里脱吧……哇哦,身材真好……”
“我们要去候场了……”
“走了走了,姑娘小伙子们!连城三中是无敌的!”
“必胜!”
……
这是最惊心动魄的一场赛前准备,也是最好的热身,过山车一般的紧张感,让大家的心反而凝聚到了一起,在候场区情不自禁手拉起了手,像去春游的小孩子一样,互相看看,都偷偷笑了起来。
反倒没有昨天紧张了。
凌恣意抬头偷偷去看钦哉,钦哉身着唐式军袍,左右饰对虎,面容冷峻,英俊威武,脸上还有微小的伤痕没有来得及处理,但反而让他起来更粗旷,更加贴合他接下来要“成为”的人物。
这一场他们跳《遇仙》,钦哉跳得是一名武威卫将军,奉命前去迎接进献给皇帝胡女,胡女想念家乡,在扎寨休息的时,跳起了家乡的舞蹈,舞姿绚丽多姿,如仙女下凡般,将将军迷住,情不自禁与其共舞。
场地还是昨天的场地,舞美却更加美轮美奂,胡女跳起胡旋舞,衣带翻飞如蝴蝶,舞姿柔美如飞仙,融入了现代舞蹈的元素,既仙又新鲜。
一曲结束,凌恣意大汗淋漓,她听到台下传来潮水般的掌声。
镜头扫过教练等候区,显然刚从外面赶来,还喘着粗气的黎北楼,双眸晶亮,正注视着头顶巨大的液晶屏,双颊带着潮红,唇角微微上扬着,英俊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看到他的笑,凌恣意一颗悬着的心瞬间落地了,轻轻呼出一口气。
舞台落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没有上场,一直在后台等着的景奇冲过来,跟男生们击掌,赞叹道:“你们表现棒极了。”
“我的自我感觉很好极了。”几个高二的男生嘻嘻哈哈,自我夸奖。
周锵穿着比钦哉第一个品级的军袄,伸手搭上钦哉的肩膀,崇拜道:“学长,你今天真是让人惊艳。平时排练的时候,我就觉得学长厉害,今天正式上台更厉害,情绪的表现好到位。有什么激发自己潜能的秘诀吗?教教我。”
景奇也跟着起哄:“就是啊钦哉,有什么秘诀,我感觉你现在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特别爷们。哦哦,这眼神,妈呀,杀死人……”
凌恣意看了起哄的男生们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钦哉此时确实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硬,恰好跟自己要跳的角色十分吻合,这样的冷硬才能衬托出胡女的柔媚,冲击力才够。
要怎样才能有这样的眼神?被欺骗,被抛弃……
凌恣意低下头,她希望少年们永远都不要经历类似的事。
面对大家的起哄,蒋钦哉一声不吭,抚开周锵的胳膊,拨开挡住路的景奇,一个人默默朝外走。
周锵感受到了他的冷漠,摸了摸头,“蒋学长入戏好深,现在还满身杀气。”
“我怀疑之所以迟到是去杀了个人。”景奇咂舌,又眯起眼睛,“不过好酷,你们不觉得吗?”
不止男生们,女生们也都望着钦哉的背影,情不自禁点了点头,脸颊绯红。
凌恣意很想去追钦哉,可又怕他不想见到自己,再作出什么极端的事情,踌躇了一会,还是强忍住了。这个时候黎北楼走了过来,俊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轻松,“今天表演不错。景奇,今天也辛苦了。”说着眼睛落到了凌恣意身上,目光灼热得有几分明目张胆。
凌恣意的目光则落在他抄在裤兜里的右手上,没有被袖口盖住的手腕上,露出白色的边缘,是医用纱布。
缝针的应该就是右手,她看了那只手一会,就将目光别开了。
景奇止不住好奇地凑过来,小声问黎北楼,“教练,你在哪里找到的钦哉?他到底怎么了? 有人找他麻烦吗?是不是之前那帮人?”
“想象力够丰富的。”黎北楼瞥了景奇一眼,“不过也是场大乌龙,走吧,我慢慢跟你们说。”
回休息室的路上,黎北楼讲述了钦哉今天遇到的离奇事。
他本来想早点去学校,所以一早就出门了,路上遇见了一个老人在乞讨,本想给他买个面包,哪知道惹来了丐帮,一群老人孩子围着他,半要半抢,他边跑边躲,爬墙掉进坑里,弄得狼狈不堪,又被警察,当作跟这帮假乞丐一伙的,一起抓紧了警局。手机也在掉坑里的时候弄丢了。
大家听完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感叹:
蒋钦哉今天真够倒霉的。
这么倒霉,难怪一身凶神恶煞。
不解全部变成了同情,看蒋钦哉的眼神都变成了安慰。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钦哉身上,凌恣意偷偷朝黎北楼递了个眼神,先一步离开了休息室,走到了之前他们抽烟的那个露台上。
没过多大会,黎北楼就来了,露台的门刚关上,凌恣意就抓着他的右手手腕,将他的手从裤子口袋里拽了出来,果然看到整只手都绷带缠着,白色的绷带一直延伸到袖子里。
伤口这么长吗?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撸起他的袖子,只见绷带一直缠到小臂,足足十几公分。
黎北楼此时倒乖巧了,站着任由她摆弄,但是她脸色越来越苍白,似乎呼吸不过来了,才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背,故作轻松道:“看着吓人,其实只是皮外伤,不碍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跟我说实话了吗?“凌恣意哽咽起来。她当然不可能相信“钦哉被假丐帮追掉坑里”那一套。
“我说得就是实话。”黎北楼一脸无辜,接触到她眼中的崩溃,才耸了耸肩,“好吧,一部分。其实……”
钦哉被抢了。
蒋钦哉一直是游戏大神,手上有几款初代游戏机,游戏机的有不少古早游戏,且他本人是这些古早游戏的最高积分保持者,常驻某游戏公司的英雄榜。他的账号和游戏机在游戏玩家群体里,是比崇拜是向往,当然,如果想要出售,也能卖个好价钱。
他用了一个晚上选定了交易对象,一大早就带着游戏机出门赶往交易地点,一个偏僻的网吧。交易还算顺利,只不过,他拿着钱刚出门,就被一帮子宿醉未醒的醉汉围住了。
不是什么乞讨,就是货真价实的抢劫,但是钦哉很执着,护着他包里的钱,也确实在逃跑,并且在逃跑过程中弄丢了手机,直到有路人报了警,他和那帮子醉汉一起被带去了警局。
凌恣意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遇到这样的事,确实不怪钦哉,只要人没事就是万幸。
“那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凌恣意问。
黎北楼叹气,“我和枫言把钦哉从派出所里带出来,钦哉似乎不太愿意跟我走,争执的时候,我不小心摔倒了,手被碎玻璃划了一下。”
凌恣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低着头轻声说:“我替钦哉向你道歉,对不起。”
黎北楼将受伤的右手抄近裤子口袋里,左手勾起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扬唇笑,“这不怪钦哉,不过……你说过会补偿我,我可是当真了。”
凌恣意脸上发热,认真道:“你想要什么……我尽力。”
黎北楼的眼神变得暧昧、狡黠,看了她老半天,却什么都没说,摇了摇头,“我要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你。”
那眼神莫名让人脑补了很多不健康的画面……
凌恣意脸爆红,僵硬地转移话题,“我……我想不通,钦哉为什么突然想卖游戏机了?他需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黎北楼将手伸进上衣口袋里,摸出三小捆毛爷爷,晃了晃,“都在这,我当初给他的钱,他都还给我了。急着卖他的宝贝游戏机,就是为了早点还钱。”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看来,钦哉是要跟我划清界限了。”
凌恣意愣住了。
所有人都知道,钦哉十分崇拜黎北楼,崇拜到跟蒋明朗都难以启齿的话,都愿意跟黎北楼分享,愿意听他的话,接受他的意见。
看来,她的欺骗对他的打击,比想象中还大。
黎北楼将钱收起来,也如老父亲一般愁眉苦脸起来。
“钦哉要是讨厌我了该怎么办?”
又喃喃:“怎么才能把他哄回来?”
凌恣意也不知道啊,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唉声叹气,像一对被孩子嫌弃的父母,连头顶的天空都变得灰扑扑的。
这种时间难免会因为孩子拌嘴:
“你当初就不该直接给他钱。”
“喂喂喂,是谁说信任我,有我帮忙很放心的?”
“我是没想到你这么惯着他,不分青红皂白,就给钱。”
“为什么不能直接给钱?我又不是没有。”
“有钱也不能说给就给……”
“我没有说给就给,我认真考虑过的好不好?”
“考虑了多久?”
“足足一分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