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恣意躲在女厕所的隔间里压低声音哭了起来，外面有人焦急地敲了敲门，问：“秦洱，你怎么了？”
是秦素雪的声音，大概是她刚才跑开的太突然了，大家都很担心，让她来看看情况。
凌恣意强忍着眼泪，努力让声音平静一些，但声音依旧是颤抖的，“没什么……肚子疼。”
秦素雪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来异样，没有再继续敲门，“哦。”她应了一声，过了几秒钟又说：“如果有事随时来找我，不要太见外，毕竟，我们是队友。”
接着外面响起她离开的脚步声，等脚步声消失，凌恣意才放开被自己强行控制的情绪，不过并没有哭多久，她就平静了。
钦哉想要要见她这是好事，说明，他对自己不全是恨，也是有爱存在的，这不是她一直期盼的吗？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她现在这个样子，该怎么跟他见面？看来要跟柳柳好好商量下才行。
她迅速整理好自己慌乱的思绪，走出隔间，用冰冷的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努力练习微笑。
镜子中的少女，皮肤白皙细致，有一双看起来有些倔强的眼睛，单眼皮，跟柔媚毫不沾边，鼻头小小、挺挺的，嘴唇透着健康的自然红。清秀但普通的一张脸。
她最近才渐渐习惯了这张脸，刀枪不入的凌恣意，无论长成什么样子，灵魂都是不变的，她要做的事情，都要全力以赴。
她用湿漉漉的手拍了拍脸，露出一个还算自然的微笑，转身走出厕所。
再次跑上天台，黎北楼正在收救生索，其他同学三两个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我们要成名人了。”
“我觉得我们要成公认的神经病了。”
“神经病就神经病，我现在感觉棒棒哒，有种突破自我的感觉。”
“没想到偶尔干点出格的事情，感觉这么爽。”
凌恣意走上来，蒋钦哉第一个看见她，少年一直紧皱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开，迎上前来问：“学姐说你肚子疼，现在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凌恣意看见钦哉的脸就想起他刚才的“告白”，刚刚控制好的情绪又有些脱轨了，她忙移开视线，点点头，“没事儿。可能是今天早上的牛奶过期了，哈哈，以后吃东西得注意看保质期才行。”说着她看了看秦素雪，秦素雪也正担忧地看着她，她对她露出一个感谢的微笑。
蒋钦哉将信将疑，看了她几眼，又找不出可疑的地方，只能暂且信了，指了指黎北楼手上的救生索，“快上课，教练说不能耽误我们上课，你……”
“没关系没关系。”凌恣意慌忙摆手，摆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我也没什么要紧的话要说，就是希望自己不要再胖回去了而已。不重要啦。”
蒋钦哉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勾起一个浅笑，“胖瘦有什么关系？我倒是觉得你喜不喜欢自己，这点才是最重要的。”
“蒋钦哉说得一点也没错。”黎北楼装好了救生索，走过来，将扩音器递给了她，“虽然没时间了，但是也不差这一会儿，就站在这里说吧。”
凌恣意接过扩音器，心中五味杂陈，她一直是社会精英，风风火火潇潇洒洒，活成了所有女性梦寐以求的样子，可是到了今日才知道，为什么大多数人都成为不了那个样子，是因为大多数都不够冷酷。人心中有爱，有牵挂，步伐就不够利落，没有杀伐决断，哪来明日的风光？
她渐渐明白了，她不是那样的人，她的牵挂太重了，强行砍断的后果是致命的，这也是她今天站在这里的原因。
她慢慢举起扩音器，对着远方，坚定清晰地喊：
“我要好好爱，爱我的人。”
这场将舞蹈社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校内同学对此举的评价褒贬不一，有的说舞蹈社是为了博眼球出风头，但更多的同学则十分羡慕，也想试试站在天台上，对着所有人喊出自己的心里话，是什么感觉。
但其实大多数人并没有那个勇气。
相对于校内的议论，舞蹈社却并没有再过多讨论这件事，因为大家的劲头和经历都放在了接下来的训练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自从大课间的”疯狂举动”之后，大多数队员都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意识到了很多之前没有意识到的问题。
比如自我与团队的关系。
这么抽象的问题，就算是最好的哲学家来解释，也要解释很久，但是当你真正理解了，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无法用语言去描述的一瞬间。
周锵就曾兴奋地跑来找黎北楼，手舞足蹈：“教练，太神奇了，我看到了我在队伍里的位置。是真得看到了，就好像天上降下来一束光，落在我身上，我亮了，周围就全亮了。之前，那束光一直在你身上。”
黎北楼擦了擦汗，一边整理着护腕，一边听他说话，笑道：“你是不是玄幻小说看多了？还天上降下来一束光，少自己给自己加特效。”笑完，挑了挑眉又说：“不过你的意思我懂，跳舞的人就应该有自我。这个自我说好听了，是自我意识。说白一点，其实就是自恋。即便站在最角落的位置，我也是主角的这种自恋。看不见自己的人很难跳出舞蹈的灵魂。”说完，又指了指在专心练习的凌恣意，“她其实跳得并不好，基本功没你们扎实，但是她却很出彩，你知道为什么吗？”
“自恋。”周锵砸砸嘴，“秦洱学姐跳舞的时候，有种天生地下唯我独尊的气场。”
“还有……”黎北楼看着凌恣意，少女正在练习一个跳跃，跃起时他要求所有队员在身体重心在最高点时给镜头一个精神饱满的笑。既要掌握平衡又要管理好表情，这很难。少女因为吃力，笑得十分狰狞，但眼神却熠熠生辉，反倒有一种疯狂又搞笑的喜感，“她有自己的特色，所以她在集体中就有存在感。”
“而且这种存在感一定是跟集体相融合的。”周锵赞叹道：“我之前就是看不到这种融合关系，以为够强就行，现在突然看见了。如果跟集体是相排斥的，再强也跳不了集体舞。”
“可以啊。”黎北楼赞叹道：“你们这一代的小孩太聪明了，一点就透。”看来他冒着被校领导反感的风险，策划那个天台的冒险，还是值得的。
周锵被夸奖了，笑容满面地回去练习了。
凌恣意练习累了，去包里拿水壶喝水，黎北楼走到她跟前，撇了她一眼，挑眉问：“你上午说的是什么意思？绕口令？”
我要好好爱，爱我的人。
凌恣意拿出水壶喝了两口，擦了擦嘴角的水珠，看向黎北楼，“就是字面的意思啊，这都不懂？教练，你上学的时候，阅读理解一定不及格。”
黎北楼挑了挑眉，“就是阅读理解太优秀了，才听不懂。爱你的人是谁？怎么？你之前辜负人家，现在想要补救？”他说着一脸“这社会怎么堕落至此”的惋惜，“小小年纪情史就这么丰富？”
“教练，心理能不能健康点？”凌恣意翻了个白眼，“爱就一定是情史？父母爱不是爱？朋友爱不是爱？切，懒得理你。”
说着就扭头跑回去继续排练了。
说真的，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了蒋明朗，蒋明朗当初也是真心爱她的……虽然后来出轨了，离婚的时候他也没有否认这件事。可到底是她先冷落他在先，这场婚姻里，一直都是他在包容和付出，她无法将这些全部抹杀掉，她终究都欠他一个“谢”字。
这样杂乱的思绪一直持续到训练结束，直到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冷风吹在脸上，她才清醒过来，决定，以后一定找个机会，跟蒋明朗心平气和坐下来聊一聊，给这段婚姻做一个正式的告别。
她正走着，突然两个黑衣男人从路边窜了出来，堵住了凌恣意的去路。
两个男人头发蓬乱，拿着相机，其中一个个高一点的，堵着凌恣意的路问道：“同学，你是三中舞蹈社的吧？有没有时间，能不能跟我们聊聊你们教练？”
狗仔队凌恣意是见过的，她刚离婚那会儿就被某杂志的狗仔队跟踪过，每每都逃得十分狼狈。所以，她立刻心生警惕，手捏着包袋，后退了两步，摇头：“我不是舞蹈社的。”
“小孩子可不能撒谎，我都调查过了，三中的晚自习七点半就结束了，只有赶比赛的舞蹈社才会排练到八点半。”个矮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一脸哄孩子的恶心笑容。
“你才是小孩子，你们全家都是小孩子。”凌恣意翻了个白眼，“我爱学习，自觉学习到八点半，不行吗？
说着绕过两个男人，大步往前走。
那两个男人不依不饶地跟在后面。
“同学，我们不是坏人，是你们教练的朋友，就想了解了解他的近况。”
“就是就是，不是坏人。我们也不白耽误你的时间，你有手机吧？帮我们拍几张你们教练的照片，一张给你一百块钱。”矮个子男人抛出了金钱诱惑。
凌恣意撇嘴心想黎北楼还挺值钱，她要是对着他拍上一整天，那岂不是就能发家致富了？不过黎北楼这个口罩狂魔，除了排练的时候，在外面基本都戴着口罩，确实很难拍到正脸。
这么想着，她脚步未停，只想快点摆脱两个狗仔。
就在这时，熟悉的车开了过来，她往车里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帽子口罩全副武装的黎北楼，黎北楼朝她使了个眼色，她顿时明白了，飞快上了副驾，车子甩开狗仔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