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知冬这时却开口了:“大海说,你从来就没有把我的事当真。”
他这些话,跟石头一样,一颗一颗地打下来,将王小虎压得有些发闷。
王小虎抬头,便看到了晓知冬空洞的一双眼。
晓知冬又续道:“也从来没想过要帮我找爹娘。”
王小虎想,其实他现在否认也是可以的。反正“想”这种主观的事,你非说有,那就是有。
况且就晓知冬这种呆瓜,肯定会信——王小虎说什么,他都信。
但此时此刻,王小虎对着晓知冬那双眼睛,不知怎的,竟然说道:“对。”
说下这话后,王小虎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了。
“我爹以前说过,人贵在自知。就县里那条后街,每天都有被扔掉的孩子。小的呢,还在襁褓里,连话都不会说。大的呢……”
王小虎对上了晓知冬的目光,心一狠,说了下去:“就像你当年的年纪。我们也可以抱着那些孩子,挨家挨户地去找他们的亲生父母。”
“可是,他们的父母要吗?”
晓知冬没说话。
瀑布哗哗地往下倾泻着,跟细雨一样凉凉的水花洒到两人脸上,竟叫人感觉凉意刺骨。
王小虎言尽于此,也不想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走了好长一截的路,忽然听到晓知冬说了一句:“老大,对不起。”
王小虎驻足,呆了一会,明白过来晓知冬这声“对不起”说的是自己掐王小虎脖子的事。王小虎呼出一口气,嗯了一声,也不多言,继续走了。
山洞里,吃完了醉虾的几人,均有些微醺了。
胖大海将酒舔舐干净,再也撑不住,抱着酒坛子昏昏睡去。
阿南倒也没喝酒,光是吃了几只虾就有些挺不住了,倒在申屠月怀中睡去。
申屠月呢,大抵也真是心头太烦闷了,接连喝了几大碗酒。如今醉醺醺地抱着阿南,口里还忍不住叨叨着:“张元宗王八蛋……阿南……阿南,对不起……”
管念念倒也没怎么醉,只是吃得小脸微红,单手托着腮,呆呆望着洞门口,眼神有些涣散。
王小虎也就是在这时闯进她视线的。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王小虎见着这醉成一堆的人,倒是吓了一跳。
管念念也是真醉了,拿着个空碗憨笑了两声,反问他:“我们不在这儿,应该在哪儿?”
王小虎烦躁地将碗往桌上一扔,坐到管念念身边去,瞧了她一眼,又泄下气来,道:“听着,我不绑你们了,你们都走吧。”
他也就真坏了这么一次,没想到就这么一次,就成了晓知冬心里十恶不赦的坏人。
这笔买卖,不划算,不做了。
管念念呆了呆,迟钝的脑子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王小虎这话意思,待反应过来了,她不由失笑,问他:“那你之后准备怎么办呢?”
王小虎捏着空碗,没说话。
管念念坐正了身子,神情也认真起来。她望着对面的王小虎,道:“小虎,别做匪了。以前你没得选,现在呢?不想做个好人?”
王小虎低吼了一句:“做好人我得饿死。”
“不会。”管念念语气笃定,又补了一句“你信我。”
王小虎将信将疑地看向她。
管念念道:“咱们下山做生意吧。卖活虾,卖醉虾,卖野菜,怎么也不会饿死……”
“哈?”王小虎笑了出来,“做生意?就卖点这些东西,你觉得咱们能活下去?”
“你都没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
王小虎嗤笑了一声:“你说,你想怎么试?”
管念念道:“你给我七天。做生意这条路要是真行不通,那就算我输。”
“你输,该当怎么?”
“我输的话……”管念念眼珠子一转,继而小脸一扬,颇有士气地说道:“便满足你一个要求。你要银子,抑或是让我帮你追求裘念云,都行。”
待听得“裘念云”三个字,王小虎不禁嘴角上扬,当即就同意:“成!”
这笔生意划算!
“你输了呢?”
“一样!”王小虎道,“当牛做马,上刀山下油锅,任你使唤,成吧?”
“成!”
管念念嫣然一笑,忽然间感觉,他们跟两个小孩一样。
当晚暴雨如注。这几日天气都不怎么好,要么阴嗖嗖的,要么就是凄风苦雨。
管念念与王小虎有了这约定后,当晚便留在了山寨中——左右,她现今也没有别的去处。
阿南睡醒了得知此事,也非要粘着漂亮舅娘,说什么也不肯走。申屠月没奈何,也跟着留下,反正她跟张元宗还闹着呢,分开一下叫两人都冷静冷静,也好。
这一晚管念念等人在山上睡得倒也踏实安生,可山下的人,却是辗转难眠了。
申屠枫卧在榻上,备受煎熬。
翻个身,面朝着门,外头凄风苦雨,跟婴孩的哭声一般,闹得人心烦意乱。
再翻个身,面向着墙壁……这更叫人没法睡了。
墙后传来无法言说的嗯哦声,一会叫着快些,一会叫着疼,一会又说着舒服……听得人不由得也跟着燥热起来。
申屠枫平躺下来,几分绝望地望着房梁。
自打那秀才回来与周林氏团聚后,隔壁就日日是这个动静,吵得人不得安生!
他要是独居单身,又或是有念念在身旁,那听着也不怎么。可他现今——作为一个刚失去妻子的男人,如何能受得了这种刺激?!
“……周郎,我,我受不住了……”
黏嗒嗒的话语跟小虫子似的,穿过石墙,一字一句地爬进申屠枫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