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周郎,慢些慢些,我,我受不住了……”
黏嗒嗒的话语跟小虫子似的,穿过石墙,一字一句地爬进申屠枫耳朵里。
申屠枫哀叹了一声,又翻了个身,索性将脸埋进枕头,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就这么折腾着,申屠枫也不知自己多久才睡着。但他觉着吧,他几乎是刚合上眼,就被人给吵醒了。
“大哥!大哥!快开门啊大哥!”
张元宗一介书生,此时竟有种要将申屠枫家的门活活拍烂的架势。
申屠枫去应了门,见到了张元宗那张焦急不已的脸。
“大哥怎么办啊!”张元宗急得汗都下来了,一把就攥住了申屠枫的肩膀,“月月和阿南昨晚一夜未归!他们会去哪儿?”
跟着急急一探头,往里头望了望,望见屋子里空荡荡的,似乎松了一口气,可嘴上还说着:“糟糕糟糕,嫂夫人昨夜也未归!”
申屠枫被张元宗这一通搅合,脑子也清醒了,扫了张元宗一眼,冷漠地扒开了他的手。
“如果你能把你上扬的嘴角拉一拉,再把幸灾乐祸克制一下,我大抵也会跟你一同说一声糟糕。”
说着话,申屠枫就把张元宗往外推,想要关上门。
张元宗急忙用肉身挡住门,“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的还跟我闹脾气呢?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再者——咱们还是亲戚。”
申屠枫一脸冷漠。
张元宗苦口婆心:“咱们媳妇儿如今都跑了,该当同气连枝,同仇敌忾,一同将恶人打倒,救出媳妇儿与孩子!”
申屠枫继续冷漠。
张元宗没招了,急得都快哭了:“哥,我要不要去报官啊?”
申屠枫冷笑了一声,问他:“报官?抓谁?管念念和申屠月?你搞搞清楚,她们都是自个儿走的。”
“那……”
申屠枫道:“她们大抵是跟王小虎上山了。”管念念也没别的去处。申屠月与阿南若是也未归,兴许是跟管念念一道留在那儿了。
一想到这个,申屠枫心中烦躁更甚。
张元宗愈发担心:“该死该死!月月和阿南怎能同山匪搅合在一起?阿南不懂事也就罢了,月月怎么也……”
申屠枫冷漠的目光在张元宗面上打转,点头说:“继续,再说得狠点,你媳妇儿儿子大抵再也不会回来了。”
“大哥……”张元宗彻底成了苦瓜脸了,“我该当如何?”
申屠枫叹了一声,手搭上门框,神情有些飘忽,道:“你呢,最好,就仔细反省反省你自个儿,然后再上山,好好给她赔个不是。她那人心软,你软磨硬泡的,她定然会原谅你。”
他眼眸渐渐涣散。
这话与其说是说给张元宗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张元宗拧眉琢磨着申屠枫这话,终于,双手一合,跟下了什么重大的决策一般的,重重一点头,道:“好!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申屠枫有几分好笑看着张元宗。
不就让你道个歉么地,搞得跟上战场一样壮烈?
“大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申屠枫面上的笑维持不住了。
“……跟你一起作甚?”
“哄回嫂夫人啊!大哥你难道不想媳妇儿回家?”
想倒是想,可到底也拉不下来这个脸啊!
“嫂夫人应当也是很好说话的。大哥你温言软语地讨个饶,嫂夫人应当会原谅你的。”
管念念那人……的确是很心善。她向来是很好很好的。
“想当年韩信受胯下之辱呢,咱今日为哄回媳妇儿,将这脸皮扔地上任人踩踏一回,又怎的了?”
申屠枫看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兄弟你再劝劝,再劝劝我我就同意了。
“要不这样大哥!”张元宗耿直地一挥手,豪气万千,“你就当陪我一块去了。瞧瞧我是怎的哄回媳妇儿的,成不?”
“成!”申屠枫笑了。
这一笑,颇有点像村头的二傻子。
申屠枫这正准备跟着张元宗走,迎面却见一长者望这儿走了来。长者一面走,还一面四处张望着,问道:“劳驾问下,管念念是住这儿吗?”
张元宗对申屠枫道:“是你媳妇儿。”
也不知是不是“你媳妇儿”三个字戳中了申屠枫,他竟有几分得意地挑了挑眉,嘴角也扬了扬,对那长者问道:“管念念是我媳妇儿。您是?”
“嗨,害我好找。我是松竹书肆的老板,兀大星。”
兀大星急步走来,暗自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是为着管念念这写的话本子来的。前几日管念念还答应了他将这话本子写完,结果他这苦巴巴地等了好几日了,一点音讯也没有!
赚不赚钱倒是一方面,这挖坑不填,委实闹得人心痒痒啊!
申屠枫听明白了兀大星的来意,也没为难,道:“念念的话本子应该在家里,我去拿给你。”
“有劳有劳!多谢多谢!”
兀大星感动不已,激动不已。
申屠枫走到书桌前,便看见了管念念的话本子。看见她娟秀的字迹,申屠枫不知怎的,心头一软。
伸手将话本子拿了起来,回想起管念念伏案奋笔疾书安静的模样——她似乎很紧张这话本子,每回自己走近,她都会急忙藏起来。
她,究竟写的是个什么故事?
鬼使神差一般的,申屠枫翻看了这话本子。
他的脸色,便随着他翻开的动作,一页一页阴沉下去……待得最后,他脸上这色儿,已如这惨白话本上的墨迹一般,黧黑渗人。
门外,张元宗正跟兀大星聊得正欢。
张元宗得知管念念正在写话本子,惊讶异常:“呀,嫂嫂竟会写话本子?恁地厉害?我还以为嫂嫂大字不识一个呢!”
兀大星呵呵直笑:“姑娘家识字的比较好。我这书肆里头,就常有一位姑娘来光顾……”
“这样爱好读书?”张元宗很是惊异。
“是,也不是。那位姑娘吧,常来买的么,是诸如《鸳鸯秘谱》这样的……”
张元宗一个大老爷们,此时听得《鸳鸯秘谱》四个字,竟闹了个脸红。他自然知道,这是春宫图了。
兀大星又道:“哦,不能叫她姑娘啦。该是夫人才是。我还见过她儿子,小阿南很讨人喜欢。”
张元宗还没从先前的脸红缓过来,耳听得兀大星这话,竟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兀大星:“你方才说什么?那位夫人的孩子叫阿南?”
“对啊!”
“那……那位夫人叫什么?”
“唔,张夫人。她说她夫家姓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