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么,自然是得写下去了。
彼时管念念坐在家里,单手托腮,盯着这空白的麻纸,皓齿轻启,咬着紫豪的笔头。
余晖从木窗爬进来,将麻纸染得澄黄。
今日啊,便是上元节了。
县里应当很热闹才是。李浥尘不知道有没有带裘念云上街玩呢?
管念念轻叹了一声,不意再想,执笔便开始写道:
那重生归来的申屠念念,彼时被申屠枫囚禁在这熟悉的屋子里,心头叫苦不迭。
哪有这自己囚禁自己的道理!
无奈他怎么费尽唇舌同申屠枫解释,换来的都只是申屠枫冷冷的一句:“编,继续编。”然后麻绳一捆,绑死了申屠念念要逃的念头。
如此反复几遭,申屠念念也学乖了,服了软,哄得申屠枫给自己解了禁——他这是屈服了认命了?
非也!
申屠念念决定来一招曲线救国。
……
管念念红唇微扬,眼珠子一转,脑海里便想起了隔壁的周林氏来。
这周林氏刻薄寡恩,背地里没少嚼他们家的舌根子。
管念念提笔,便想要在话本子编排编排周林氏,可这笔方要落到麻纸上时,耳畔却蓦地想起一番话来:
“嗨!好女不嫁二夫哇!唉,不过也苦了她了。她不长你几岁。这往后的日子还长,她一个人,可怎么过哦……”
她轻叹了一声。
说起来,周林氏也是个可怜人。再者一说,女人又何必为难女人?
如是想着,手下也不禁松了松,字里行间,也温和许多:
申屠念念通过几日的细心观察,发觉这隔壁的周寡/妇总是时不时地向申屠枫暗送秋波,明里暗里地都显示着她对申屠枫有那么点子意思。
可惜这申屠枫是个十足的木头疙瘩,不仅待周寡/妇冷冷淡淡不说,甚至于丝毫都没感受出来周寡/妇的那心思!
申屠念念瞧着这形容,暗下决心,决定帮一把周寡/妇——他若是同周寡/妇好了,自然也就放过自己了。
于是乎,申屠念念便偷偷去找了周林氏,与她合谋了一出计策。
这计策的目的,自然是申屠念念促成周林氏与申屠枫的好事。待得周林氏过了门,再帮申屠念念脱身了。
而实施的计策嘛,便是申屠念念假以自己的名义,约了申屠枫傍晚上后山幽会。实则在后山等他的,自然不会是申屠念念了,而是周寡/妇。
届时二人花前月下,一诉衷肠,说不准这事便成了。
周寡/妇唯恐申屠枫不肯就范,便偷偷买了五石散,叫申屠念念偷偷给申屠枫下在饭菜里。
五石散有壮。阳功效。如此一来,更能保证计划的万无一失。
待得正式实施计划那天,申屠念念哄得申屠枫喝下了兑了五石散的酒,推着他先上后山去,并说自己待会就来。
申屠枫将信将疑地去了。
申屠念念红唇一勾,胸有成竹,大有一种乾坤已定的气势。
可谁知——就在这时,他却惊讶地发现,周寡/妇竟还呆在家里!并且,她家里竟还有一男人!
这把申屠念念吓得不轻。
他忙跑到周寡/妇窗台前去瞧,便见周寡/妇正同那男人拥在一块。两人痛哭流涕。
只听得那男人哭道:“媳妇儿,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当年我去乡试,路上遇上了土匪,将我押去了山头当匪。后来辗转又被官府的人抓了……这几年境遇,一言难尽。总之,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周寡/妇亦是泣不成声:“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立在窗台的申屠念念这太阳穴却是突突地跳个不休。
回来了就好……
你们是好了,他呢?
正在申屠念念这愣神的功夫,一声低沉而又带着浓稠缠。绵之意的声音自他身后响了起来:
“念念,你怎么还没上山来?”
申屠念念心头大跳。
一转头,果真见得申屠枫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彼时他面色潮。红,黑眸迷离,眉头微微隆起一个小山丘,仿佛在无声地叫嚣着痛苦。
申屠念念心下狠狠一沉。
五石散起作用了……
……
“舅娘!”
清脆的一声叫喊,吓得管念念笔掉了。
她猛然抬头,却见阿南正从窗台探出头来,一双灵动的眼珠子转悠着,小肉手趴在窗台上,嘟着小嘴,奶声奶气地问道:“舅娘,你在写什么?”
管念念松了一口气,抄了一张空白的麻纸盖在话本子上头,又拿了砚台盖在上头。
做完这些,她才笑叹了一声,摸了摸阿南的小圆脑袋,问道:“今儿不是上元节吗?小姑和姑爷没带你上街玩?”
“呵,他们?”
阿南哼了一声,迈开小短腿,跑进来屋来。
一面跑,还一面说道:“他们正吵得热火朝天着呢!我才不管他们,吵去呗!”
跟着又笑出两颗虎牙,嘻嘻问道:“舅娘,小虎哥哥呢?他在吗?”
阿南跑到了管念念跟前来。
管念念无奈地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你老惦记着王小虎做什么?”
“因为他是山匪啊!”阿南脆声道,“我也想当山匪!”
这小孩……
管念念摇头直笑,也懒得同他掰扯了,转而问道:“小姑和姑爷吵什么?”
“他们——”
“他那个木头疙瘩,我不同他发发火气,他都不知道个一二三四五了!”
申屠月气冲冲地抢进屋来。
她面上升腾着火气,两弯眉拧得紧紧的,红唇略撅着,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疾步过来,一把扒拉开自个儿的儿子,便向管念念诉起苦来。
“哎哟!”
阿南被她推了一个跟头。
“嫂嫂,你给评评理!张元宗他太不是个东西了!”
管念念一瞧申屠月这形容,关心不已,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嫂嫂,你说,好好的上元节,他该不该同我上街逛逛?我就这么一丁点的要求,他也不应许!”
申屠月气呼呼地说道:“我说咱们傍晚上街去。他问我上街做什么。我说看看灯。他指了指家里的灯,说家里不是有吗?我又说,那看看人。他竟然反问我:难道我是鬼吗?”
她狠狠一跺脚:“嫂嫂,你看他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管念念听得哭笑不得,回想起她同李浥尘方成家那会,其实也时常为这样鸡毛蒜皮的事争吵的。
如今想来,未免觉得太过幼稚。可对于那时的她来说,却是件天大的事。
管念念理了理自个儿的思绪,温声宽慰道:“是啊,好好的上元佳节,带妻子上街游玩游玩,又怎的了?姑爷这真是太不解风情又不解人意了!该打该骂!”
申屠月听得这话,却是满眼的诧异,仿佛不可思议一般的。
她红唇一张,便问道:“你凭什么骂我相公?”
“??”
这问题倒把管念念给问懵了。
她眨巴了下眼,正寻思着该怎么回答之际,便听得有人帮她回了。
“你凭什么凶我媳妇儿?”
申屠月同管念念齐齐回头。
申屠枫大步从门外走来,目光往屋内一扫,精准的打在了申屠月身上。
这回,换到申屠月被问懵了。
便在她寻思着如何开口回应之际,又一声音响起了:
“你又凭什么凶我媳妇儿?”
众人望去,只见一青衣书生,缓步走来。
他眉头微皱,面色凝重,嘴角微抿,整个人生得一身正气。目光落到自个儿妻子儿子身上时,目光便变得有些无奈了。
这个人便是申屠月的相公,张元宗了。
“相公!”
申屠月一见得张元宗来了,登时眉开眼笑,几步过去,道:“相公,哥哥方才凶我。”
张元宗便看向申屠枫:“兄长,你为什么凶我妻子?”
申屠月转头又向申屠枫说道:“哥哥,张元宗今儿欺负我了。”
申屠枫便质问道:“你凭什么欺负我妹妹?”
……
管念念哭笑不得,摇摇头,心头暗暗叹道:小姑还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正想着,一只软软的肉手却拉住了她的手。
阿南低声道:“舅娘,咱们上街上玩儿去。”
管念念莞尔一笑,低声道:“好。”
管念念同阿南便大手拉小手的,偷偷溜出家门,上街去了。
屋里争吵的二人,与挑事的那人,毫无察觉。
傍晚时分,上元佳节,街上热闹极了。
花灯,公子姑娘,走马商贩,笑声,吆喝声,谈天声,凑成了一个火热的佳节。
阿南到底孩子心性,欢天喜地的拽着管念念这里瞧瞧,那里逛逛的,欢喜极了。
管念念却有一些心不在焉。
前世,她同李浥尘闹了不和,虽说她应了李浥尘的约,上元节一同出来逛花灯,可两人到底还是冷冰冰的。
最后还是李浥尘给她买了一顶花灯,好好讨了个饶,二人这才算是和好了。
这一世,却没人给她送花灯了。
管念念轻轻一叹,这些日子的境遇,叫她很是感慨。
阿南扭回头来看兴致缺缺的管念念,唔了一声,问道:“舅娘,你怎么了?”
管念念不意多说,却问道:“阿南,我问你个事儿。”
“问!”
“你舅舅为什么会想要娶我啊?”
阿南咯咯一乐,道:“还不是因为一个命字!舅娘,你命中注定就应该同我舅舅好的。”
管念念哑然失笑,正想要开口问他这是哪来的歪理邪说时,一抬眼,却在灯火阑珊处,见到了一双人。
还是熟人。
正是裘念云与李浥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