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霆咽下心头所有的感受,沉声问他:“什么信?”
辛庆儿颤抖的手向齐霆递上那根手帕,齐霆犹豫一下后接了过来,专心的浏览起上面的内容。
那是一封血书,字字诛心,字迹歪七扭八,上面写着的是辛柏在面对疫尸临死之前对辛庆儿的叮嘱,那上面他诉说自己没有保护好妹妹让其毁容,也体谅了齐霆没有等候他归来的苦衷,还让十分严肃的让辛庆儿不能责怪齐霆他们一行人,让她好好跟着姚毓苓同行,将她当成是自己的亲姐姐。
虽然信上言语简单、潦草,但能够看出辛柏弥留之际真挚的话语,对世间唯一牵挂的妹妹是浓浓的不舍,热血少年这份情感让人动容,也让齐霆内心再度生出放弃辛柏的内疚之情。
若那日辛柏被救下来,他和庆儿将会继续跟随他们同行,他会逐渐成长成为他们队伍中得力的助手,再凭借他那狡黠、聪明的劲头也会帮他们度过各种难关,只可惜现在想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齐霆从回忆中挣脱出来,问道:“这封信你是在哪里得到的?”
“你们从那处院落离开之后,我在江元裴的随身行李中无意翻出来的。应该是他在江南捡到的,或者是在哥哥临死前见过他,便瞒着我偷偷留下来。我想信上哥哥千叮万嘱让我不要与你们为敌,他为了控制我为他做事,自然不可能让我看见!”辛庆儿有些歇斯底里的吼出来,眼里燃烧着浓烈的恨意,还有那种被欺骗后的醒悟,从表面上看起来她似乎是真的悔悟了。
封袭此时也上前拿过齐霆手上的手帕,仔仔细细的查看着,半天后才说道:“辛柏不识得几个字,不过之前毓苓似乎教过他一些,这帕子上的字迹拼拼凑凑、扭扭斜斜倒是跟他写出来的东西很像。”
辛柏从小带着辛庆儿在街上流浪讨生活,之前骗所有人说是大户人家落难的兄妹,没过多久大家就都识破了他们的谎言,只不过也没谁主动揭穿,只是心知肚明而已。这样的辛柏自然是不可能会读书习字,所以那手帕上特殊的血字基本上很难有人能模仿得像,看来这真是他留下来的东西。
他们相信了这一点,便稍微能够理解辛庆儿此时莫名其妙又跟上他们的举动了,辛柏是辛庆儿心头永恒的伤疤,她所做的一切复仇举动大多是因为他被齐霆决定抛下。而现在得到了辛柏临死前的血书,上面是他呕心沥血的遗言,这叫她怎么还能继续助纣为虐?想必内心经历了极大的煎熬,才做出自尽赎罪的决定吧。
齐霆将那块手帕收好,并不会只因为这个东西就相信几次三番欺骗他们的辛庆儿,他话语充满寒意,说道:“这就是你要当着我的面自尽的原因,何必呢?真心悔悟的话,你大可直接找个没人的地方了断,何必大费周章来这里。”
辛庆儿自然知道他不可能这么轻易相信自己,说出早已想好的话:“刚刚我就说过了,直接这样死去的话,没人会知道原因吧?我知道我自己犯下的错做什么都不能弥补了,但是我得让你知道我愿意去承担这些!我得让你们明白我辛庆儿不是那种犯错后只会懦弱的去逃避、躲藏在庇护伞下的废物!”
她边讲边留下泪,只不过她的眼泪早已是他们都不会信任的东西,所有人都分外冷漠的看着她一个人情绪激动、一个人指天发誓……
大家等着齐霆做出最后的决定,这个屡次背叛的人真的还能相信吗?
辛庆儿明白他们所有人的想法,露出凄惨的笑容说道:“我知道你们不可能会再相信我,不过我也无所谓,毕竟我过来的目的不是取得你们的信任再跟你们同行。我只是让你们见证我为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亡魂在赎罪、忏悔!”
这话一说完她又爬过去从封袭手中夺过匕首,想要再一次自我了断。却被齐霆一脚将那匕首踢走。
他说道:“之前让容语救你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简单轻松,你以为你犯下的罪孽能用你一个人的死去偿还吗?天真……”
辛庆儿眼眶发红,十分悲切的问道:“那你想要我怎样去还你说啊!”
齐霆敛眉深思,半刻后说道:“那些在地下城无辜丧生的百姓,那些你害过的人……都是活生生的性命,你去死也无法让他们超生。你余下的生命中,呆在寺庙里面青灯古佛为他们超度,让这些亡魂能够安息。”
辛庆儿抿唇不住的点头,说道:“好,好啊……我愿意!你说的这些我愿意!去寺庙里对吗?好,那我直接剃度出家去当尼姑,为那些枉死的人赎罪,你说可好?”
让一个性格倔强的妙龄少女主动提出余生剃度出家,辛庆儿也是下了十足的决心要忏悔,她看看周围人依然冷漠的眼神,内心一定又爬过去捡起了匕首,趁着谁都不注意的时候解开了蒙住的头巾,狠心割掉自己满头秀发。
她动作迅速、决心坚定,一缕缕的割断满头青丝,不一会儿地上满是长长短短的头发,这是今日她第二次出人意料的举动。但是在场的男人并未觉得有什么,毕竟与她害死的人相比,这些断发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有与辛庆儿算是素不相识的凌栎音无比震惊和心痛,她是一个在乎并且爱惜自己容貌的人,明白头发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意味着什么的!无论辛庆儿多么的罪大恶极,她实在是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女人失去她的头发,于是急迫的冲出来阻挡着辛庆儿的举动,与她争执抢夺着甚至无意用匕首划伤了自己。
凌栎音劝道:“你先别冲动!就算要剃度也得先入寺庙里让主持为你削发吧!你不要先在意气用事!”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根本不认识你,你走、你走啊!” 辛庆儿尖叫着,抗拒任何人的靠近。
没办法陈应上前保护着凌栎音,让她远离陷入疯癫的辛庆儿。
眼看着场面越来越无法控制,齐霆说道:“把她带下去吧!等候我处置。”
于是封袭与陈应两人便将十分不甘的辛庆儿硬拖了下去,还未达到自己目的的她当然不情不愿,大声朝着齐霆喊道:“给我赎罪忏悔的机会!齐霆,否则我死后是没有脸去见哥哥的!”
容语走到齐霆身边,目睹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喧闹忍不住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今日先有王未已带兵来犯,被封袭击败后却用阴招翻身,也辛好窜出来了一个辛庆儿救下了封袭,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口口声声要赎罪。这些事情全部涌来,齐霆只觉着思绪烦乱,一念之间他突然顾及到姚毓苓对辛氏兄妹特殊的感情。
便回答了容语一句:“辛庆儿这个人既不能留也不能放,先带到京城送去清远寺,终身幽禁!”
这也可谓是一个残忍的处置,但对于恶事做尽的辛庆儿来说,却可以说是相当轻微的惩罚了。
容语点头,说道:“困于寺院里忏悔,若她是真心悔过,应该很感激你这种安排。”
夜,凉风扬起了军营中的旗帜,轮值得士兵戒备森严巡查,一个个举着的火把照亮了锦州边郊的夜空。
容语此时正在封袭的营帐里,细致的为他处理着今日弄伤的地方,完事后收拾好自己的药箱,说道:“还好今日都只是一些小伤,这几日要注意用眼,别的就没什么了。”
封袭点头道谢:“又劳你看诊,多谢了。”
今日所有的事情结束后,王未已落败也已经上交了手中的兵权,算得上是解决一桩大事。晚上容语主动前来找封袭的,为他治疗外伤,这会事情弄完,听着封袭的道谢,容语漫不经心的说道:“为人治疗后感谢的话,不差你一句。你应该知道真的想谢我的话,该跟我说什么。”
封袭立刻明白,微微点头,说道:“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还想了解殿下在江南与她经历过什么是吗?这些事我本来就没想要卖关子,藏着捏着不告诉给太子妃。”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我洗耳恭听。”容语说完,放下手中的事情,整理衣裙端坐在桌子旁,等着封袭开口,她能坦率承认今晚主动过来给封袭治疗的原因就在于此。
封袭的确不是故意要卖关子或者吊着容语的好奇心,他开口道:“这个人你认识,并且关系很好,但你可能永远不会想到。在江南与殿下心心相许、几乎定下终身的人就是——”
营帐的门帘被撩开,齐霆跨步而入,说道“封袭,看来你没什么大碍了。夜已深容语,不必留在这里了。”
这一次那个即将得知的名字又一次被打断,容语起身眼神抑郁的盯着齐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