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的房间中,月色渐渐消沉,凌晨的光阴即逝,陈应拦住虚弱的齐霆。
刚刚房间里毓苓和齐霆的对话他都听到了,事实上自从毓苓单独进入房间内,他就发现了。本想阻拦,但是她现在尴尬的处境也是让陈应有些同情,于是便给了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
只是两人在房内的对话,他也在无意间一字不落的全都听到了,颇为感叹姚毓苓这强大的内心、抽刀断水的决断,同时也觉得她的一些话很有道理。
于是也规劝着齐霆说道:“殿下,刚刚姚姑娘说的一些话是在为你考虑,你不能听不进去啊!”
齐霆抿紧唇瓣,愤怒的说道:“什么为我考虑?!撇清关系、就此分开是在为我考虑吗?可曾想过我的感受,难道就因为太子的身份只能逼着我接受这些吗?”
陈应压低声音,在齐霆耳边分析道:“不是的殿下!现在真的不是只有你和姚姑娘两心相许的事情了。太子妃的出现是对我们重新掌权、对抗临王和皇后最有效的助力了,所以您必须要锁住她的心。要是这个时候被太子妃知道你和姚姑娘的事情,伤害了她不再帮助我们,那无疑是将太子妃推出我们的阵营。”
齐霆重来就不是一个听不进去下面人进言的人,在大事面前更不是一个独断专行的人,否则俞知行也不会看好他做这天下之主。
所以当陈应这般直言进谏,齐霆停下了要追出去的动作,并非没有将这话听进去。现如今皇权势力对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容语在这其中的的作用更是无人能比,毕竟掌握了她也就掌握了齐轩帝的命脉。
陈应见到他有所动摇,更是说道:“殿下,现在只能按照姚姑娘的建议来。待到他日天下大定之时,姚姑娘还在并非不可再续前缘!”
或许如今最好的处置正如陈应所言,但齐霆望着容语离开的方向,突然觉得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自言自语:“谁告诉你她还会在的?毓苓,怎样才能了解你?”
陈应低下头,不敢再讲什么,他知道齐霆最终会以大局为重的,只是在此之前的决断必定痛苦无奈。
目前的渝江还算风平浪静,这江南最后的一座城池,覆灭便意味着从大齐国土地域里划走了,朝廷中各方人马也还在做最后的思量与斟酌。
只是如同瘟神一般,所到之处全部阵亡的江元裴,也携着辛庆儿悄悄的在这里寻到了宅邸入住,暗暗蛰伏,等待着联络人给的命令。
京城,自从上一次齐轩帝突然清醒后下了一道圣旨,朝廷里的势力又一次大洗牌。
皇后退出早朝,仅剩俞知行和临王势力独大,但临王没有名正言顺监政之权,就算左右大半朝臣,也不如俞知行的一道旨意。可俞知行这些年来不注重培养门生、拉帮结派,就算现在可以一言下令,在朝中却是孤立无援,抵挡不住群臣的悠悠之口,处境也算是举步维艰了。
然而朝堂上的两相对立斗法,最急得不可开交的是凤宁宫中的那位,如同被废的皇后。
勒令不许再插手政务,手上丧失实权,岂会安分呆在宫中面壁思过呢?并且当江南传来再度失去太子踪迹的消息,更是让她暴躁如雷了。
光线暗沉的凤宁宫,雕栏画柱上即便有着最巧夺天工的工匠打磨,但在正午的日头里也背阴,踏入其中便感凉飕飕的,薛严启抖抖肩膀,低垂双目带着不屑,一副刻板的面孔。
主位上的人也笼罩在阴影和珠帘之后,他按照规矩对皇后也是自己女儿行大礼后,却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并不吭声。
薛紫媛看着大殿之下,那硬骨头的父亲,感触颇深,撤退了所有宫女太监之后,她起身下了台阶,却依然躲在珠帘之后,跟薛严启平起站立着。
她一声哀叹:“父亲呐!你现在可把你的女儿拉下来了,伙同着一个奸险心机深厚的临王,你究竟要做什么?!女儿我现在是无依无靠了,没有了监政职权,没有了太子可以依靠,所有人与本宫为敌。我现在有的只是留着薛家的血,你说——为什么还要对付我!”
那厉声的指责让薛严启侧目,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也振振其词、痛心疾首的说道:“皇后娘娘,你我本是薛氏一族,血脉连根,是无论如何都会站在一起的。结果你贪恋权势,自以为大、不再听为父之言,不再听薛氏一族之令,背离家族独行深宫。从此你我父女本就恩断义绝,现在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为薛氏一族做的事情?”
薛紫媛冷笑着听这些话,蓦地打翻案几上的茶盏,怒火从眼里泄出,恨向薛严启。
她说道:“最开始我本也以为你是因为这些原因,站在了我的对立面,但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我错得太离谱了!居然会相信你是因为我不听话了,所以要与我敌对。”
薛紫媛慢慢走到薛严启面前,隔着一层珠帘,她与薛严启对视着,空气里的硝烟浓重。
“前几日,薛府退下来的奶妈返乡了,她自小对我关爱有加,特地过来道别。我才知道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薛望是你唯一的儿子,也是薛氏一族下一代唯一的男子与寄托,但这些年里京城败家子中数他第一!前些年他满十八,你为他在皇上面前谋了一份职位,两个月时间闯下不可说的弥天大祸,被你用银子给弥补了,但皇上怒斥薛望扶不上墙的烂泥,断绝了他的前途。你去求太子,太子可曾当着你面说过舅舅无能,永世不用!所以你只能寄希望于新皇,给你薛家独子一个好的前程。”
痛心的凄诉,是薛紫媛的愤怒与不满,同为薛家的子女,弟弟薛望能得到如此庇护,而亲外公却想要杀掉外孙,只为了给他儿子铺路。薛紫媛拆穿了他一切的借口,等着看他如何再虚伪解释。
薛严启的气憋在心里,斥责着她:“住口!那是你弟弟!薛家的人不容许你来批判!”
“那齐霆也是薛家的亲孙子,所以就可以被你追杀吗?”
薛严启听了这话后立刻回击:“居然说出这话?那我倒是要问问皇后了,你不是也正要做与我相同的事情吗?”
说完挑衅的看向她,太子现如今背弃了皇后,与俞知行一起联手。以他对这个女儿的了解,想必她也会放弃一个与她为敌不能被控制的儿子,所以追杀齐霆的事情必定不是他们一方在做。
薛紫媛笑得邪恶,却不能否认薛严启说出了事实,对啊!只要与她为敌的人,都是她的仇人、就算太子亦是如此!
宓杰那边的消息已经传来,齐霆明言不会再被她掌控了,那还留着一个儿子做什么,她要亲手夺得这天下!
她来回走着,一点点消耗着薛严启的耐心,最后才说道:“父亲,临王是个什么阴狠的角色想必你也知道,现如今你帮助了他,他究竟会不会让你如愿成就薛望的前途都是一个问题。又何必将所有的一切押在他身上?”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们才都是薛家人,天下最大的权利一定要在薛家人自己手中!这才是最可信的,现在我抛弃了太子,不是也就意味着可以给薛望最高的官职吗?只是皇上竟然剥夺了我的权利,让我现在受困于此!父亲若是助我,我定然帮你完成所愿。”
薛严启没想到今日被秘召到凤宁宫中,是皇后想要招纳自己,不过想想也能明白,被夺了权的她现如今还有谁可以依靠,她想翻身重启,只能向薛家投降。
然而现在的薛家是薛严启做主,依他对这个女儿的了解,更是明白无论是和她合作还是和临王合作,都不是善茬。
结局都不一定会朝着自己想象中发展的,一边豺狼一边虎豹,自己只能保持着老狐狸的狡猾与机敏才能在纷乱的局势中看清。
薛紫媛说了这么多之后,薛严启也只是抱着一种观望的态度,他再说道:“皇后的话我会好好考虑,但是也请恕我直言。现在你跟临王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什么血脉一族由你说出来,我是不信的。”
薛紫媛气得尖叫:“父亲!——”
“时辰已晚,宫中男子不便久留,臣这就告退!”
他拂身一拜后,慢慢退离,薛紫媛还是不愿意放弃劝说:“好好考虑吧!实话告诉你,现在你也不是本宫唯一的路和救兵,本宫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弃暗投明!”
长长的华袖一甩,凤目中弥漫着霸气,并非像是一个废后一般消沉、落魄,浑身反而透着凤于九天登上山巅、驾驭一切的气魄。
这样的薛紫媛的确不可能只有薛严启一条路,她不会将所有希望全部孤注一掷的投给一个人,比如说从前的太子、比如说现在的薛严启。虽然她失了前朝的话语权,但后宫权却依然是她的天下!皇帝千算万算如此防备,却忘记防备她身为皇后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