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看冉慕彤一眼就知道她要留下来做什么。
这会在勤政殿里,有些话不方便说,他就理了理她披风,“看天色,一会要下雨,你先回东宫,为我煮一壶驱寒的姜茶,你一切都好,我便没有顾虑。”
“有殿下在,我便皆好。”
“听话。”
“殿下替我受罚,没道理我自己走了,留下殿下一人承担。”
“你是我的妻,将来还要为我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我怎能不为你挡风避雨,护你一世周全。”
“我与殿下曾同生共死,再来一场同甘共苦又何妨。”
“我不愿让这么做。”
他的心会疼……
但她执意,“事是我惹起的,我也有责任,殿下越是为我承担,父皇越不会饶恕我的罪过。”
她拉拉他的大手,执意和他一起在殿外跪着。
荣华几番想让逐风把她扛回东宫,每每想要这么做的时候,又舍不得松开她的小手。
她的小手很软,透着风雨中最为难得温热,从他的掌心往他的胸口蔓延,然后将他的心一边融化一边暖透。
这一生,只要她愿意,他会一直握着她的手,风雨无阻。
逐风跑着去取来一把伞,没撑一会,风越刮越大,刮得雨伞左右摇晃,雨也越下越大,淋了他和她一身。
“逐风,你和阿福先退下。”
逐风不肯,阿福急得哭,荣华又已决绝。
雨水开始在地面汇集,延着勤正殿外的台阶往下淌,乌云盘旋不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肯停下这场大雨。
龚贵见完荣敬天,领了赏,走之前和龚妃故意绕来殿外,龚贵装出大惊小怪的模样,“这是怎么了?殿下快快起来。”
龚妃一唱一和,假意诉责龚贵,“放肆,陛下的旨意,岂是你一句话就能让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起身的,你眼里还有没有陛下?”
“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风,不能再让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跪下去。”
“陛下刚给了你赏赐,让你跟在魏康魏尚书身边任文书使一职,为陛下分担解忧,你就不要再乱说话了,陛下管教太子与太子妃,说到底是陛下的家事,不是你一介外臣能够干涉。”
“是,姐姐教训的是。”
龚贵装模作样给荣华和冉慕彤揖了个礼,跟着龚妃幸灾乐祸地走了。
荣华和她都没有说话,不是惧怕更不是认输,而是心无旁人,只有彼此。平日里吵吵架,怄怄气,分分居,寻常夫妻哪一家不是这样,那么既然是夫妻,风雨已致,更应该握紧对方的手同共面对。
她也觉得有点奇怪,跟荣华跪在风雨中,心里莫明的平静,莫明的踏实。
顾庄宁不便出面直接给荣华和她求情,就去求了皇太后,皇太后心疼荣华,请了荣敬天过去。
不大一会,傅公公跑着来了,“陛下差老奴送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回宫,皇太后发了话,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殿下与太子妃日后不要再提及,陛下便不再追究。”
荣华扶起冉慕彤,“多谢傅公公跑这一趟,雨太大,风太急,还请傅公公为父皇备上厚实些的衣物,本宫与太子妃改日再来给父皇请安。”
“是,老奴记住了,殿下,娘娘,快回去吧。”
傅公公叫来宫奴,这就送荣华和冉慕彤回宫,冉慕彤跪久了,膝盖僵硬,一时走不了路,荣华抱她去步辇上,擦拭她脸上的雨水,她的小脸越来越苍白,看得荣华心痛如割。
她也想给他擦擦雨水,抬手才发现她使不出力气,脑子越来越晕,渐渐看不清楚他,神思也在抽离,越来越听不清楚他的声音。
“慕彤,慕彤!”
他拍打着她的小脸,急声唤她,她想听清楚他唤她哪个名字,头一歪又晕倒在他忐忑不安的怀里。
舒云知道殿下与太子妃跪在勤政殿前,急忙请来季之轩等在东宫,季之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在东宫大门口等,看见东宫的专属步辇,季之轩跑了上去,“殿下!”
“国师,快点,慕…穆家堡前段时间送来的药材还有吗?太子妃不太好。”
荣华没敢马上抱冉慕彤回寝殿,等季之轩先诊脉 。
她穿着她最喜欢的芽色衣裙,季之轩细细诊脉,确定她衣裙上没有见血,季之轩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殿下不必惊慌。”
舒云和逐风领着张成他们几个,撑着好几把大伞接荣华和冉慕彤回寝殿,荣华小心翼翼抱起晕倒的冉慕彤,就像抱着易碎的瓷娃娃,她若就这样碎在他怀里,他饶不过他自己。
阿福抹着眼泪给冉慕彤换身衣服,季之轩熬来汤药,荣华半抱着喂给冉慕彤喝下。半个时辰后,冉慕彤苍白的脸色才见缓和。
“太子妃这段时间能吃能睡,养好了身底子,否则……”
季之轩没有说完就停了下来,说不下去了。太子妃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太子殿下却苍白了下来,一眼便能看出太子殿下在后怕。
“太子妃要用十天半月的药,老臣去安排安排。”
季之轩给阿福和舒会逐风递个眼色,都出去吧,不要杵这里,让殿下守着太子妃,喘口气。
荣华在榻边坐了许久,想喝口水,没能走到桌边又双。腿发软,差一点就跌坐在了地上。
他委实后怕,没了这个孩子,他拿什么来留住她?
留不住她,又还怎么与她相伴一生。
抖着手喝下半杯水,片刻不到,喝下去的水就变成了眼泪,从他眼里涌了出来。
他不能没有她,所以绝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没时间给他后怕,后怕也没有用,他现在要做的是怎么让父皇改变对她的看法,成为她在宫里的又一座靠山。
不能再置于如此被动的局面。
冉慕彤服下汤药,晕睡两个时辰后醒了过来,还没看清荣华的脸庞,也听不清他的声音,但她已经能感觉他的温热唇落在她眉心,庆祝她的醒来。
“殿下,我……”
她还很虚弱,他喂她喝了些水,“暂时不要说话,国师在交待阿福怎么煎药,一会儿等国师再给你诊诊脉,你有想说的话再慢慢说与我听。”
她听他的,她醒来后一样后怕,小手不由捂着她的肚子,感知孩子的存在。
可她什么也摸不着,她就想问问他。
他看懂了她担忧的目光,“孩子没事,你也没事,还要继续跟我纠缠不清。”
孩子没事就好。
她点点头,复又摇摇头,跪在风雨中时有过那么一瞬间,跟他纠缠不清仿佛并不全是因为孩子。
他说:“我这几天不上朝,借口闭门反省,好好陪陪你。”
“嗯。”
“外面雨停了,风也小了,等天空放晴,我们又去钓鱼,你负责吃。”
“好。”
这个活她最乐意。
他还说:“我会找个由头安排你娘亲住到东宫,让你们母女时常都能说上几句悄悄话。”
“殿下…”
她想起好像听见他唤她的名字,慕彤。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他又说:“不要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龚贵与龚妃,一个在朝堂一个在后宫,情势于我们不利,我有应对的法子,也有把握让这场风雨彻底停下来,但这一切建立在你平安无事的基础之上,别的事以后再说。”
她还是想问他一句,“如果,我说是如果,我骗你了很多很多事,你会怪我吗?”
他看着她,目光是那样的坚定,“会,我会怪你一辈子,赖你一辈子。但是,无论你骗了我多少,只有这个孩子平安来到这个世上,你也是平安的,我才有可能不跟你计较,给你你所有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