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过去,荣敬天的气色又好了几分,季之轩细细给荣敬天诊脉,诊完避开所有人跟荣华一个人说。
回光返照。
荣敬天也就这几天了。
荣华听完就一阵疾咳,黑色血看着渗出指缝。
冉慕彤又在这个时候找来。
季之轩上前一步行礼,半挡住荣华,荣华负手身后,藏起掌心里的黑色血渍。
“父皇是不是不太好?”她几乎已经肯定,要不然季之轩不会和荣华躲在侧殿里说话,还禀退了外面候着的婢子。
季之轩点头承认,“陛下没能抱到小孙儿,很是遗憾,才会想要撑到三殿下的孩子出世,无奈油尽灯枯,撑不到了。”
冉慕彤沉默,她不是天命凤凰吗?最近怎么总发生让人悲痛的事?
“太子妃娘娘…”季之轩重新给她行礼,按离宗的规矩,“宗主请勿多思,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与凤凰天命无关,大夫人死也是不宗主造成的,而是那些忌惮宗主的人。”
她听季之轩的,多想对眼下没人半分用处,“我在这里守着父皇,国师,荣华,你们有要忙的事就去忙。”
“是,臣去给陛下备些汤药,多撑一日是一日,殿下应该有折子要看。”
荣华便对她说:“我回东宫,挑要紧的事处理完就过来。”
“我暂时什么都不跟母事讲。”
“母后交给我,我会找机会说与母后知晓。”
“你快去忙吧。”
“嗯。”
季之轩这就送荣华回东宫,荣华洗掉血渍,特意换了身衣袍,不留一点点血腥,避免被她发现。
但冉慕彤还是发现了端倪。
水晶镯子变了颜色,微微有些泛红,但很快就散去了,她拿着镯子到处试了试,镯子又没有再变颜色。
许是她看错了吧。
荣敬天自知命不久矣,荣华换好衣袍回到荣敬天的病榻边,荣敬天就对荣华说:“华儿,父皇哪天不在了,你不要有顾忌,立刻继位登基。你与仲元俍相比,仲无俍较为平庸,所以需要你助力,亲临登基大典为他稳固皇权。而你辅政近十年,修订律法,整编军防,包括荣仲结盟,重建边贸,你没出过半点差错,是大荣新君不二人选,父皇有你这么个皇长子,是父皇毕生之幸。”
“父皇,儿臣……”
荣敬天打断荣华的话,“让父皇把话说完,父皇再不说,怕就没有机会了。父皇那年没有及时听你解释,否则你与慕彤早就完婚了,早就儿女绕膝。父皇之前还对慕彤心存成见,诸多责备,还好没有酿成大错,一切都还来得及弥补,慕彤是个好孩子,你有慕彤相伴,父皇便能含笑九泉。所以,你一定要答应父皇,早日继位登基,你为大荣新君,慕彤为皇后,与你永载史册。”
荣敬天吃力地抬了抬手,示意傅公公把大荣玉玺交给荣华。
荣华跪接,手里一沉,悲痛与责任一起落进他心里,眼泪就开始滑落。
几天后,荣敬天就走了,走得安详,唯有没能抱成小孙儿的遗憾。
百官奏请荣华继位登基,荣华看着交到他手上的玉玺,巴掌大的一块玉石头,却是需要用他一辈子去履行的责任,亦是父皇的托付,大荣与他同存亡。
他吩咐,“国师。”
“臣在。”
“准备登基大典。”
季之轩含泪铿锵,“是。”
荣华随后下了最后一道东宫令,登基大典一切从简,能省的礼节全都省去,他继位三年内都住在东宫,为荣敬天守孝。
新君华服连夜赶制,时间有些仓促,但做工和用料都是大荣最为上等的。
还有给她的皇后华服。
玄色取代赤红,更加持重沉稳,还很沉重。
阿福想给大小姐试试合不合身,冉慕彤又把华服放了回去,不用试,肯定再合身不过。
“大小姐是不是不高兴?”
“嗯。”
“都要做皇后了,换谁谁都能半夜做梦笑醒。”
“我笑不起来。”
娘亲走了,父皇走了,老爷子也……
她每每想到这里,心情就和眼前的皇后华服一样沉重。
“大小姐,殿下今日下朝回来就是一直在书房,要不要过去看看殿下?殿下总这样忙,比起前段时间又瘦了。”
那就去书房看看荣华,她知道阿福不愿她难过,故意岔开她的注意力。
荣华没在书房,舒云说荣华去了国师府,商议明日登基大典的细节。
她觉出蹊跷,登基大典一切从简,昨日季之轩细细跟她说完具体每一步怎么做,她听一遍就全记住了,换成荣华,怕是能倒背如流,不需要为此特意前去国师府商议。
就算是要商议,也是季之轩来东宫。
“备马车,我要去国师府。”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这就去往国师府,国师府的侍卫想拦她又不敢,她明日就是大荣的皇后了。
“娘娘怎么这会过来?”季之轩迎出来说,拦她在去往药房的路上。
“我来接荣华回宫。”
“还有些琐碎的小事没与殿下商定,娘娘这边请,辛苦娘娘在茶厅小候片刻。”
“荣华在哪?”
“臣有事无事都在药房,殿下来了,自然就在房药里。”
“我想去看看。”
“不用了,耽误不了多久,最多一柱香的时间。”
她暂且等上一等,荣华真有什么事瞒着她,国师就是照荣华的意思来拦她的。
就在她起步去往茶厅的时候,逐风急急忙忙跑来,边跑边喊季之轩,看见她在又猛地闭上嘴,调头跑回药房。
“逐风,站住。”
逐风头皮一麻,当作没有听见,跑得比之前还快,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不好的预感在冉慕彤心里越发强烈,在国师府里都能把逐风急成这样,就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要追去药房,季之轩又拦着不让,“娘娘还是去茶厅,品品臣府上的药茶。”
“季师叔,我想见荣华。”
“这,这……”
她不唤季之轩国师而是唤的师叔,便是把自己放在晚辈的身份,恳请季之轩答应。
季之轩左右为难,又还是没有同意,冉慕彤便给季之轩行跪礼,季之轩连忙扶停她下跪的动作,“使不得,使不得,随臣去药房便是。”
她跟上季之轩的脚步,每走一步都有眼泪想要掉下来。
药房里,荣华斜倚在窗前的茶桌边,手里是半杯热茶,仿佛真的在跟季之轩商议登基大典的细节。
他还跟她半开玩笑说:“国师府不是个偷。腥的好地方,你怎么也按捺不住跑来了?”
“你有多少事瞒着我?”
“瞒了一些,等明日的登基大典结束,我就全都告诉你。”
“我现在就要听。”
“现在不行,我和国师还有事要说。”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们说完。”
她坐到一旁不走了,就像当年为了深夜请国师去冉府,她去找他,求他给一道东宫令,他不给,她就坐着不走。
荣华脸上是藏不住的苍白,与她僵持不过几秒,他就侧开了脸,喝口茶把涌到咽喉的血吞到肚子里去,又没能忍住地咳了起来,乌黑的血和茶水一起渗出指缝,滴落在他赤红的袍子上,触目又惊心。
她掰回他的脸一看,眼泪就夺眶而出。
水晶镯子又泛红了,越来越红,她全然明白过来,咬牙忍着痛,强行把水晶镯子取下来往黑血上一蹭,水晶镯子红得透透的,像极了凝固的血水。
“那日荣长乐用来杀我的刀子上抹了毒?”
她哭着问,扔了镯子拽住他肩膀,“不要再瞒我,荣华,你又要我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吗?”
荣华想要对她说什么,一掀唇又不停咳嗽起来,越想捂住就越捂不住,黑血很快就再一次渗满指缝。
季之轩赶紧让逐风把她拉开,然后扶荣华在茶桌边躺下,季之轩铺开针囊,一连施十几针,荣华才咳嗽得不那么厉害,半侧颜看着她说:“我,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