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山山势崎岖,到了山脚就要改用步行,马车不管用,半山腰以下荒无人烟,死气沉沉。
章明接过手下递来的黑巾,抛给冉幕彤说,“荣皇后自己来。”
她一看就懂,不就是要她蒙上眼睛,怕她记住机关陷阱,她又不稀罕,老爷子画在地图上的她都背熟了。
“明老。”
云子初拦停她给自己蒙住眼睛的动作,打发章明说:“这里没有明老的事了,全都退下。”
“丹阳阁有丹阳阁的规矩,请阁主三思。”
“明老还当我是阁主,就不要一再逆我的意。”
“老朽不敢,老朽一心只为阁主,遵照老阁主的遗训,竭力辅佐阁主上位,不止是丹阳阁,还有宫里的皇位。”
“明老,退下。”
云子初拦到冉慕彤面前,态度坚决,章明还有些话想说,但没有再说下去,一挥手,示意黑衣人先随他离开。
冉慕彤决定留下来做人质,在穆真和萧羽安全之前,她就不会想方设法逃离。
云子初站了许久没有迈动脚步,背对着她,她不知道云子初现在是什么表情,她就对云子初说:“事已至此,师父不必两难,我自己选的路,全是荆棘我也要走完。”
她绕过云子初,独自往前走,云子初跑来抱住她,眼泪落在她肩头,“慕彤,你不是人质。”
“但我的确是荣国的皇后,荣华心尖上的人,最能要挟他,钳制他。就现下而言,师父没有错,章明也没有错,立场不同罢了。”
但是该报的仇她一定要报。
这也是她留下做人质的原因之一,静待时机成熟,亲手杀了章明为娘亲报仇。
“师父,松开我。”
她不接受荣华以外的人抱她。
云子初先是一愣,然后心痛如割,僵硬地松开她,说:“那日我送药回去就被章明发现了,后来穆真和萧羽偷袭,原本有机会成功,奈何章明恰巧刚从药房出来,身上带有软骨散,药粉洒开来,穆真和萧羽不曾防备,与章明交手没几个回合便酸软无力,成了丹阳阁的阶下囚。”
云子初还说:“章明封锁了一应消息,接应的琉璃刹全被暗杀,派出的探子查到你的落脚点,章明便要我拿住你,凭此回到朝堂。我想带你走,章明就跟我打赌,你肯走,章明不再阻拦,反之就是我输了,穆真和萧羽可以离开,但你必须留下。”
“师父,我们走吧,该把我关在哪里就关在哪里,我不怕。”
“你随师父住在望月台。”
“章明会有意见的。”
“无妨。”
山路越走越崎岖,又要绕开机关陷阱,云子初有心牵着她的手,她又把手收了回去,捡了根树枝当拐杖使。
过了迷雾缭绕的半山腰,景致焕然一新,数不清的亭台楼阁分布山间,似人间仙境,似世外桃园,但又不像穆家堡般山山水水迤逦多情,而是透着一股子孤傲感,仿若世间风景唯此处独好,又因少了对手而孤独。
爬上通向望月台的近一千步台阶,冉幕彤瘫坐在枯草地上喘气,云子初唤仆子给她送水来,她喝了些,倒一杯给云子初,云子初又没有喝,他不累。
丹阳阁的阁主都是住在望月台,他自幼跟着师父,便是在望月台长大,每天上下四趟望月台是最基本的日常训练。
仆子按云子初的吩咐,挑了间宽敞明亮的房间打扫,一应物件全部换新的,给她一个人住,在望月台上,任何人不得限制她的自由。
她蒙着被子一睡就是两三天,梦里能见到荣华,睡着了时间也过得快一些。
“荣夫人。”
云子初还不准仆子们唤她荣皇后,但她已经嫁人,不适宜再唤她为‘姑娘’,仆子们就唤她荣夫人。
山里猎来的野味,烤得香喷喷的,每天准时准点送来她房间,她吃饱继续睡,不想出去走动。
望月台上只有仆子没有婢子,仆子见她又要躺着,男女有别,就赶紧退了出去。
云子初特意挑了两婢子来伺候她起居,她又拒绝,陌生的婢子总在她眼皮子底下晃,她不觉是伺候,反而觉得像是在监视。
但没有婢子着实多有不便。
冉慕彤又睡了几天,睡得身上一股子味,该洗个澡了。
仆子备好热水,云子初在外面等,背对门房面朝远山,望月台很冷,这个时间节夜里已经能结冰,她沐浴完要及时烘干头发,不然会着凉。
冉慕彤洗干净自己,打开房间,仆子抬走洗澡水就往屋里送炭盆。
她一边烘干头发,一边烤地瓜吃,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咬一口地瓜的绵软甘甜,又吃不出曾经的滋味。
仆子来通禀,章明有事求见,云子初便去了书房,跟章明说完事,折回她房里看她头发烘干没,她伏在桌边睡着了。
炭盆里的炭火熄了,寒风从窗口刮进来,冻得她微微发抖。
云子初放轻动作抱她去榻上,给她盖好被子,小心翼翼不愿扰醒她。章明在房外看着,阁主斩不断情丝,必误大事。
这个女人不能放回荣国,也不能再留在望月台。
“阁主。”
云子初关门出来,章明就行礼说:“请阁主把荣皇后交给老朽看押,老朽另外给荣皇后打点住处,挑做事仔细的婢子伺候,绝不苛待,阁主大可放心。”
“不必了。”
“阁主将来要继位大统,不能再被这个女人牵绊,等到事成之后,阁主想将她收在身边做侧妃,老朽不会再有异议。”
“她是荣国的皇后,岂能再是恽国的侧妃?明老,我感谢你一心辅佐于我,打点丹阳阁这么多年,但我不希望明老左右我的想法,干涉我的决定。”
“老朽不反对阁主得到这个女人,她是凤凰天命,得到这个女人有利于阁主将来一统天下。只是,阁主不能对她有情,不能被她牵动了情绪。”
“以后若无要紧的事,明老不必再上望月台。”
“阁主……”
“明老请回。”
云子初留下仆子守在她房门外,不准任何人打扰,云子初就撇下章明去了望月台后崖的崖边。
小时候他不听话,又或是偷懒不练功,师父就罚他在这里思过。
崖边风很大,崖上一潭雪水汇成的寒泉,云子初浸进寒泉里,冰冷刺骨,却又指望寒泉的冷能冻结他烦乱矛盾的神思。
他不想要她吗?他想。
但他不能,因为她不会愿意,她的心里只有荣华一个。
一。 夜就这么过去,寒泉夜里的结出的冰在新一天的晨光中缓缓消融。
云子初回房间换身衣服,对着镜子整理好表情,不让她看出来这一。夜他差点把自己冻死。
吃过早饭,他有事要忙,她听了他的,下望月台走动走动,不要天天关在房间里,回来时爬不动一千步台阶,就让仆子领她绕另一条小道,会绕的远一些,但没有爬台阶那么累。
不一到个时辰,仆子跑着来找他,出事了。
昨晚抓到一女细作,章明审问一宿,什么都没有审出来,章明就下令将女细作活活烧死。她听说后就去看了看,一眼认出混身鞭伤的女细作是谁。
百里薇。
丹阳阁最为血腥的刑台上,百里薇被绑在木桩上,周围全是木柴。
冉慕彤拦在型台前,控制飘飞的枯叶如她眼眸般锐利,谁靠近就割断谁的咽喉。
章明一脸阴霾,“荣皇后,你还是先顾顾你自己,你都是砧板上的肉了,还管得了别人死活吗?你要是再不让开,别怪老朽对你不客气,不以为有阁主护着你,你又是人质,老朽就不敢把你怎样!”
她回一片叶儿锋芒毕露地直逼章明咽喉,章明及时一挥剑劈落叶儿才保住了一命。
她说:“这是我朋友,你想杀她就要问我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