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县高管们都在看对面厂高管的反映。他们都知道，这一个亿的无息贷款，是非常珍贵的，也是来之不易的。东山县没有哪个企业，得到过如此巨大的无息贷款。
县里尽了最大努力，在支持一个民营企业。
其它厂高管的脸上都泛起希望和感激的亮光。只有厂长，也就是老板刘宏波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似乎不太领情。
县里送钱上门的热面孔，在贴他不领情的泠屁股。
吕爱民看着刘宏波的脸色，心里很是不爽。他讲完话，对刘宏波说：“刘厂长，现在请你说说，对县农业开发集团公司这几个决定的想法。”
他目光犀利直视着刘宏波，心里在作着与他交锋的准备。刘宏波不敢正视他，他眨着眼睛，有些不自然地淡笑了一下，才说：“好，我说说我的想法吧。”
大家都把目光对着他，心都提了起来。
“首先，我表现东山造纸厂对县农业开发集团公司高管莅临我厂指导工作，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刘宏波用冠冕堂皇的欢迎辞，来掩饰自已心头的尴尬和不满，“其次我要说，我的心情很沉重，也很惭愧。我为我们造纸厂有这么多的问题，深感内疚和不安。应该向吕总裁，和其它县高管作深刻检讨。”
吕爱民眯眼看着他，听得很认真。看得出，刘宏波在言不由衷地进行欲抑先扬。
果真，刘宏波话锋一转，说到实质性的问题上来：“对县农业开发集团公司作出的四个决定，我们表示无条件接受，对县农业开发集团公司为我们提供一个亿的无息贷款，我们表示真诚的感谢。”
这是扬，马上就开始抑：“但我也希望县农业开发集团公司，能体谅我们民营企业的困难，根据我们的特殊情况，在执行这四个决定的时候，能够灵活处理，区别对待，给我们一个喘息换气的时间，不能逼得太紧。太紧，我们会窒息。我们窒息了，厂里一万多名员工怎么办？他们的切身利益谁来保障？我这不是在高管们面前诉苦，事实就是这档。我们民营企业要生存，很不容易；要发展，更加困难。”
吕爱民的眉头越皱越紧。其它县高管也是面面相觑。
刘宏波说到工厂的困难，声音就响起来，话也特别多。他说了一大堆困难和理由，最后说：“县农业开发集团公司提供的一个亿无息贷款，我们暂时不能要。因为我们用了这笔钱，现在要对我们实现限产，工厂入不衍出，到时我们拿什么来还？”
会议室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我说的全是实话，我也不怕出丑，因为不说不行。”刘宏波说到这里，看着其它厂高管说，“你们也说说吧，有什么想法，向县高管说出来。”
谁敢说啊？其它厂高管你看看你，我看看你，最后都底下头，一个也不敢说。
吕爱民听到最后，终于明白，刘宏波开头说的漂亮话，都是为后面用诉苦方式拒绝执行县农业开发集团公司的决定作铺垫。
真是一个滑头！
吕爱民心里火冒三丈。他提着嘴角淡笑了一下，厉声责问：“刘厂长，你说了这么多，最后的意思是，县农业开发集团公司的决定不能执行。要是执行的话，你们东山造纸厂就要倒闭，就会破产是吗？”
刘宏波愣愣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吕爱民又说：“所以你们一个亿的无息贷款也不要，怕用了还不起。这样说来，我们县农业开发集团公司的决定是一纸空文，我们这么多人今天来，也是白来了。你们为了工作的生存，还要按照原来的样子，继续把污水排入农石和河流，是吗？”
刘宏波闭嘴不答，算是默认。
吕爱民再也忍不住，伸手一拍会议桌，指着他说：“刘宏波，都说你难说话，很顽固，不肯整改，顶风作案，我还不相信，原来真是这样啊。”
“你根本不把县农业开发集团公司放在眼里，也不把县农业开发集团公司的决定当回来，只是口头上说得好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阳奉阴违。我要告诉你，这次你必须执行县农业开发集团公司的决定。否则，你就是抗命违法，我们会追究你的刑事责任。”
会议室里紧张得能着火。
但刘宏波一点也不怕，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他冷冷地说：“吕总裁，你就处理我吧，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你索性把我抓进去，我真的没有办法养活这么多人，你们县农业开发集团公司能养活他们最好，我表示由衷的感谢。”
吕爱民气得又拍了一桌子，说：“刘宏波，你竟敢威胁我们县农业开发集团公司，太嚣张了。”
会议室里的高管们个个都吓得脸色铁青，不敢喘气。
刘宏小不还口，却也不认错，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镇定自若。
见场面有些难以收拾，查兴杰才出来打圆场说：“吕总裁，消消气，发火解决不了问题。”
他又对刘宏波说：“刘厂长，你态度真的不对。这次，你不能再口是心非，拒不执行县农业开发集团公司的决定。从明天起，你们要按照吕总裁宣布的决定执行。一个亿的无息贷款，你们不要，要的单位太多，还抢不到呢。”
坐在刘宏波身边的副厂长魏宏林，轻声对刘宏波说：“这无息贷款，为什么不要？”
刘宏波说：“你不知道的。”
他的意思是要了这笔无息贷款，就要用于改造老设备，这钱就是白掷，但两年后要归还。
吕爱民气得胸脯呼呼起伏，他努力遏制着心头的愤怒和不快说：“今天就这样吧，三天后，我们来检查四条决定的落实情况。走，我们回去！”
他气呼呼地站起来，往外就走。
刘宏波赶紧对他说：“吕总裁，吃了晚饭走吧，这都快五点钟了。”
吕爱民说：“我们来的时候，就决定不在这里吃饭的。等你们落实了县农业开发集团公司的四条决定，我们再吃你们的饭，否则永远不吃！”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快步走下楼梯，坐进自已的车子，还在呼呼生气。
县高管也都沉着脸跟出来，一个个不声不响地坐进自已的车子，与送出来的厂高管默默地摇手告别。
这种难堪的会议和尴尬的告别，他们还是第一次经历，所以脸色都很难看，神色很不自然。他们预感事情还没有完，三天后来检查，弄不好会比今天更加难堪和尴尬。
石晓晖带着投资商离开造纸厂后，刘宏波回到办公室，气得把红木茶几上那套价值三十多万的茶具掀翻，打碎。
“混蛋，真是气死我了！”刘宏波发疯般大喊大叫起来，“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碰到过，敢于当众羞辱我的人。”
包小滢听到声音，赶紧走到厂长室里来安慰他：“刘厂长，你怎么啦？你要冷静，不能太激动。”
刘宏波气疯了，睁着血红的眼睛，瞪着包小滢，责怪道：“都是你！让你那次在省城解决他，你听了周德安的话，说要等他招商引资回来。现在怎么样？他们得寸进尺，把商招都招到我们造纸厂里来了。他们要把我们赶走，这块地让给他们的项目，你知道吗？”
“啊？”小包也惊骇地叫起来，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刘宏波既气又急，脸色铁青，声音奇响，”已经发生了，他们公开提出，这里的地，我们造纸厂与这个新能源项目，二者必择其一。”
“我的天，怎么会这样？”包小滢也被吓着了，他从来没有看到老板发过这么大的火，老板一向是比较斯文的，没有这么激动过。
上次他指令小胡他们去撞死黄卫星，也平静得像没事一样，只轻顠飘地对他们说：“去把他解决掉，不要留下痕迹。”
今天，老板如此暴怒，真是因为感到自已的尊严受到了挑战，厂里的利益遭到了威胁。
包小滢呆在那里，不知说什么话好。
刘宏波气得胸脯呼呼起伏，他沉默了一会，又对她说：“你通知周德安，今天晚上到我们宾馆里来，我要跟他好好谈一谈。关键时刻又到了，我要派他用场。”
老板不让她到镇农业公司去送货上门，说明这件事非同小可。
“好的，刘厂长，我这就去通知他。”包小滢小心翼翼地说着，走到自已办公室里，给周德安打电话。
晚上八点钟，周德安正时开着车子，来到造纸厂宾馆。
刘宏波就阴沉着脸走进来。
周德安赶紧站起来迎接他，有些低三下四地说：“刘厂长，唉，这事弄得。”
“坐吧。”刘宏波在会客区里一坐下，就不客气地对他说，“所以叫你来，商量一下，这事怎么办？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副经理，毛头小伙子，竟然掀起这么大的波浪。”
周德安和包小滢都很尴尬，也有些紧张，不敢轻易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