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音羽跑向晨风公园的河堤边。
华仔难得穿得这么正式,一身修身的蓝灰色相间的竖纹便西让他的身材显得修长挺拔,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的休闲鞋,最让人在意的是,他的长发梳得整整齐齐地,束在身后。
音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这是?”
“刚参加完一个活动,是不是觉得我穿成这样有点奇怪!?哎呀,我自己都觉得不自在呢,不过没办法,那些个老家伙个个那么毒舌,要是我不穿得正常一点,得被他们说死!”他看了看自己的装扮,摇头失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团纸,扔给她。
她慌忙伸手接住,看着随便用看过的报纸包起来的“礼物”,轻轻笑了起来。
华仔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催促她:“不打开看看吗?”
“还是怀表吗?”
她打开报纸,里头赫然躺着一只黄铜质感的怀表,怀表的里面镶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有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女人的脸模糊不清的,每一年生日,她都会从华仔那里收到造型不同的怀表,唯一不变的是怀表里面的照片。
她曾经问过他,“那照片上的人是谁?”
他是这么回答她的:“圣母玛丽亚呗!她怀里的女婴就是你!你是神的女儿,耶酥基督的妹妹,是一个真正的天使哦!”
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不再问照片上的人是谁了。
总觉得,不管她怎么问,华仔也不会把实情告诉她,她曾经幻想照片上的女人会不会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呢?如果是那样,华仔一定清楚她的身世,可是他却什么也不肯告诉她,只是默默地守护着她。
他凝视着她的脸,仿佛透过她的脸在看着谁一样。
音羽小心翼翼地将怀表放进包里,随即看了看时间,她出来已经将近一个小时了,Leo和一辰还在家里等她切蛋糕呢,她得走了。
华仔见状,对她挥挥手,背过身去,说着:“走吧!”
就算他看不见,她还是点点头,向他道了谢,拔腿往家的方向跑去。
在她走后,华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起来:“音羽,我该怎么向你说明你的身世呢?!”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望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水,发起呆来。
2、
刚走到半路,天公不作美,愣是下起磅礴大雨来。
音羽双手遮在眼睛上方,跑到小区附近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屋檐下躲雨。
包里的手机在震动,可是雨势太大,雨水敲打地面的哗哗声把其他动静都掩盖了。
一个年轻的店员冲她喊道:“小姐,进来避雨吧!”
音羽听不到,抬头仰望着天际。
店员走到她身边,指了指她身后透明玻璃里面摆放着供客人进食的桌椅,扯开嗓门对她说:“进去坐一会儿吧,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等雨小一点,让你的家人来接你,或者我借你一把伞,你到时候再走吧!”
音羽感激地向他点点头,同样扯着嗓子回答:“谢谢你!”
她跟着他进了店,在椅子上坐下,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腮,看着越下越大的雨,不一会儿路旁的下水口就被雨水冲刷掉下来的树叶及细枝挡住了,水眼看就要漫出来了,店员连忙拿一根细棍子将叶子拨开,让水顺利流进下水道。
路上的行人像是突然消失了,就连原本来来往往的车辆也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去了,车水马龙的马路显得异常空旷,断线珍珠般的雨从屋檐快速地滴落,将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的玻璃显得雾蒙蒙的。
她打开包包,想拿纸巾擦拭玻璃,不小心瞥见闪着亮光的手机。
拿起来一看,有无数条来自Leo的未接来电。
她豪不犹豫地回拨,他竟然神速接听,气急败坏地问:“你在哪?有没有被雨淋湿?我现在过去接你,你打开位置共享。”
“哦。”她乖乖照办,打开共享之后,又有些犹豫地说,“你还是不要出来了,外面雨下得好大,我在小区附近的便利店躲雨,一会儿雨势小了,我自己会回去的。”
“就你自己一个人吗?”
“对啊。”
“我马上就到,你在那等我!”他说完快速地穿越马路,盯着对街那个挂着“24小时营业”字样的便利店的临街玻璃墙,虽然蒙蒙胧胧的,可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
他担心她在这寒冷的冬夜里被雨淋湿,在大雨倾盆而下之后,叮嘱一辰待在房间里画画,要是不想画了就睡觉,自己拿着伞跑出来满大街地找她,当他打了十几通电话,她都没有接听时,他的心陷入了深深地不安之中,生怕她出什么事。
门感应到人体温度,自动打开。
Leo手里的伞滴着水珠,他看着托腮望着窗上的水雾的音羽,松了口气。
将伞放在寄存筒之后,他快步走到她身边,与刚好转过头来的音羽四目相接,她的眼中浮现惊讶。
“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我有灵犀!可以感应到你!”他扯出一抹苦笑,随口胡诌。
“对不起,下这么大的雨还要让你出来接我。”她歉然道。
他替她拭去发间滴落的一滴雨水,温柔地说:“咱们回家吧,一辰还在家里等着切蛋糕呢!”
她任由他揽着,并肩走向门口。
在离开之前,她向亲切地店员再次道谢:“谢谢你让我进来躲雨!”
“不客气!”店员认出了Leo,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不由得对他说,“我是您的粉丝呢,不知道您方不方便给我签个名呢?”
Leo在音羽期盼的眼神中,亲和地点了点头,给店员签了名。
随后他带着音羽,共撑一把伞,往家走去。
当他们回到家时,一辰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Leo催促音羽:“你淋了雨,先去洗个热水澡吧!”
她乖乖地按照他的指示泡了个舒适的澡,穿着白色的黑边睡衣,走到坐在沙发上等她的Leo的身边,他将刚刚冲泡好的姜茶递给她,看着她喝下去之后才放下心来。
他叮嘱她:“早点休息吧。”
她有些惭愧地小声地说:“蛋糕,要不明天再切吧?一辰已经睡着了。”
“现在还管什么蛋糕,你别把自己弄着凉就行了!今晚我会带一辰去我房间睡的,你就安心地睡个踏实觉吧。”他说着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并没有发烧。
她因他亲昵的动作而面红耳赤,心怦怦怦地一阵乱跳。
他见她的脸蛋红通通的,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口,担心地说:“你还是马上去睡觉吧!虽然没有发烧,但是脸很红呀!应该是受了寒,明天早上醒来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不要去打工了,嗯?”
她点点头,不敢说自己脸红是因为他靠的太近导致的。
他将睡得像一只小猪一样的一辰抱在怀里,看着她躺下闭上眼睛才放心地关灯离开。
在他走后,她睁开眼睛,双手捂着心脏的位置,气息显得有些急促。
心跳声在安静的夜里那么突兀。
她渐渐地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最近,它总是没来由得一阵狂跳呢!
或许,也并不是没来由!
每当Leo靠近她的时候,它就开始不受她的控制了!
她这样,是喜欢上他了吗?
不可以那样的!他是一辰的爸爸,以美姐姐的爱人……
是她不可以爱上的人!
她的眉头深锁,强迫自己不要再想Leo,可是早已失控的心哪里肯听她的话呢!辗转反侧了好久,她才终因疲累而陷入了香甜之乡。
第二天下班回家之后,忍了一天的一辰再也忍不住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摆在桌子上的蛋糕,用企求的语气对音羽说:“姐姐,爸爸还没有回来,我们可不可以先挖一小块蛋糕吃呢?”
“好吧,我去给你拿小盘子和小叉子。”
她说着往厨房走去,当她拿着盘子与叉子回来时,一辰已经用他那双胖胖的小手把蛋糕挖出了一个大洞,他一边舔着手上的奶油,一边又抓了一大块蛋糕准备往嘴里塞。
音羽为之失笑,却还是忍不住教训他:“一辰,你怎么可以用手抓蛋糕呢?”
“我饿了!”他满嘴蛋糕,含糊不清地说着,突然小脸上露出诡异的表情,他用满是奶油的小手往嘴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小小的硬物来,递给音羽,不解地问,“这是骨头!蛋糕有骨头吗,姐姐?”
“蛋糕哪有骨头呀!”她将不明物体用清水冲洗干净之后露出它本来的面目。
“这不是我在The Cube地下购物商场看到的那个迷你放大镜吗?难道是Leo偷偷买了它?”她抚摸着这个独一无二的放大镜,浮想联翩。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Leo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跟屁虫似的路易。
他瞪着满脸奶油的一辰,慌忙上前阻止他继续“挖掘”已经残败不堪的蛋糕,小声地附在他耳边,问道:“小家伙,你有没有吃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一辰连忙点点头,学他的样子,小小声地说:“我把它给音羽姐姐了。”
Leo转身望向坐在沙发上的音羽,她的手里确实就是他之前放进蛋糕里的那个迷你放大镜,那个不长眼的路易抢在他之前,对音羽说:“哟,这个放大镜很少见啊,哪儿买的呀?”
音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他身后的Leo,眼神中打着无数个问号。
Leo连忙走过来,解释道:“那个放大镜啊,你上回不是很想要吗?我就把它买下来了,刚好送给你当生日礼物,你喜欢这个的吧?”
“嗯,原来你买了它。”
路易摸摸自己的鼻子,感觉自己有点多余,尴尬地找了个借口就回去了。
音羽看着手心里的放大镜,向他道谢:“谢谢你的生日礼物,但是不可以把它放在蛋糕里!万一一辰把它吞下去怎么办!?”
“呃,一辰不是没把它吞下去嘛!他是我的儿子,天才的儿子只能是天才,他不会那么傻的!”说完,他转而望向自己洗脸洗手后跑过来求抱抱的一辰,对他说,“对吧!我聪明的儿子!”
不管爸爸问的是什么,他一律点头。
音羽看着这对活宝父子,不禁笑了起来,这是她收到的最喜欢的生日礼物呢!
她轻轻地抚摸着迷你放大镜上的小碎钻,为他贴心的举动而感动。
3、
Leo换好衣服之后,再度撇下路易,往停车场飞奔而去。
刚巧,龙鸢停好车,从车上走下来,看见他,向他挥手打招呼:“Leo,跑这么快去哪呀?”
“学姐,今天是一辰第一天去幼稚园上课,我赶着去接他下课呢。”他边说边坐上驾驶座。
“没想到你这爸爸当得挺称职的,快去吧!”
她挥挥手,目送他的车子离开。
如果当年她没有跟那个人分手的话,说不定现在也已经过上了稳定的家庭生活,有爱人、有孩子……然而,她却选择背负起家族的重担,在她担任总裁的十年间,不但将“龙星”国际集团的股票翻了一番,还创立了属于自己的时尚品牌——“龙纹”。
现在再也没有人可以对她指手划脚、说三道四了,可是,她想要的生活却已然回不去了!
她看着电梯镜子里映出来的自己,成熟、妩媚、干练,拥有美丽的脸庞与高挑玲珑的身材,在外人看来是多么的春风得意,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寂寞已经深入她的骨髓,如果思念是一种病,她已经病入膏肓了,好想再见他一面。
“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了,门外站着几个年轻的员工。
他们不约而同地向她行礼,道声:“总裁好!”
她礼貌性地回以一记微笑,边走出电梯边说了声:“你们好!”
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往总裁办公室走去。
Leo到刻为咖啡馆接了提早下班的音羽,两人一起去小天使幼稚园等一辰下课。
见他一路深呼吸了好几次,音羽不禁安抚他道:“一辰个性开朗,很容易跟小伙伴们打成一片,你不用太过担心他的。”
“我看起来很担心吗?”
“是哦!超级担心!”她掩嘴偷笑。
他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是第一次当爸爸,第一次去幼稚园接儿子放学,有点紧张也是很自然的事,你不要再笑我了!”
“好啦,我不笑你,一辰还有半个小时才下课呢。”她看了看时间,说道。
说话间,车子已经抵达小天使幼稚园门口,那儿已停着好几辆车,都是今年刚收的小A班学生的家长开来的。
蓝色的铁门紧闭,虽然将家长们拦在了门外,但是却可以透过铁门看见里面的情况。
小A班的蔡老师正领着小朋友们在前院跳舞,充满童趣的音乐飘荡在空气里,让焦急等待的家长们也不由得放下心来,随着音乐轻轻地打着拍子,目光追随着自家的孩子。
Leo指着站在第一排中间,那个穿着羊羔绒牛仔外套,正随音乐夸张地摇来摆去的小家伙,对音羽说:“你看!他在那儿!小屁孩也跳得太难看了!一点也没有遗传到他爸爸优良的基因!”
“哈哈,我觉得他跳得挺可爱的呢!”她的视线随着一辰起舞。
“你的审美显然是有点问题的!”
他虽然说着贬损儿子的话,可在一辰发现他的那一瞬间,他立马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不顾形象地喊着:“儿子,你是最棒的!跳得好极了!”
音羽忍俊不禁,看着他眉宇间飞扬的神采,不禁想起当初刚刚得知一辰是他的儿子时的他。
那时候他死也不肯承认一辰是他的儿子呢,与如今的他判若两人。
她颇有感慨地问:“有一个可爱的儿子感觉是不是挺好的?”
“那当然!”他看向她,语带双关地说,“如果没有你,就算拥有一辰,我也不会幸福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两个很快就会饿死。”
她被他夸张的言辞逗笑,小脸微微有些泛红。
虽然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油腔滑调,可是每次她都会当真,心都会怦怦地跳乱了节奏。
音乐声戛然而止,小A班的蔡老师让小朋友们散开,在院子里玩耍。
她自己躲在树后煲起了电话粥。
一辰先是跑到门边喊他们:“爸爸、音羽姐姐,你们来接一辰啦!”
“是呢,一辰今天有没有乖乖的?”音羽摸摸他有些汗湿的头,从包里拿出淡粉色的手帕,替他擦拭。
他重重地点头,“有啊!一辰都有听老师的话,也没有偷偷地哭!”
“有还是没有?”Leo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瓜。
“没有……”他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用逞强的表情说着,“只有偷偷地哭一下下,就一下下!我想爸爸还有音羽姐姐了,你们怎么才来呀!”
“爸爸一结束工作就飞奔过来了,你个小屁孩,意见还挺多的!”
“一辰,别在这待着了,过去跟小朋友们一起玩吧!”音羽指着远处正在三三两两结伴玩耍的小朋友们,对一辰说,“等一会儿就可以回家了。”
一辰乖巧地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过身就立马转换了个情绪,蹦蹦跳跳地跑了回去。
他爬上滑滑梯的顶端,可是有好几个小朋友正在排队要玩。
他默默地扶着栏杆,等待着,可是前面的小朋友不知为何吵起架来,一眨眼就演变成了多人之间的相互推搡,小蔡老师并没有及时发现并制止,而是继续躲在树后没完没了地煲着电话粥。
音羽有些担心地喊着小蔡老师,但她却充耳不闻。
就在他们想打给办公室里的玛丽亚院长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一辰被比他高个子的两个男孩推挤,跌倒在楼梯口,他们或许是年纪太小,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有多危险,一辰努力地凭借自己的力量爬起来,可就在这时,两个男孩又打起来了,他们一阵胡乱挥拳波及无辜的一辰,他一个没站稳,从滑滑梯的楼梯口摔了下去。
音羽被吓得惊叫:“一辰!”
Leo急得踹门,一旁的家长们看见了,也连忙帮忙喊着树后仍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小蔡老师。
她终于反应过来,赶忙跑过来给他们开门。
Leo怒火中烧,恨不得将她拎起来打一顿。身为老师,她实在是失职!但他知道就算他不那么做,玛丽亚院长也会严肃地处罚她,眼下最要紧的是一辰!
他与音羽火速冲到滑滑梯底下,惊见满脸是血,因疼痛而缩成一团的一辰。
他将瑟瑟发抖的小家伙抱在怀里,没空理会滑滑梯上头因惊吓而哭成一团的小朋友们,径自抱着他冲出幼稚园,音羽慌了神,只能跟着他跑。
Leo将一辰送到最近的一家医院,急诊科医生在第一时间替一辰做了初步包扎,先止住了头上的伤口,紧接着推着他进行更精密的检查。
音羽拼命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不停地搓着因不安而僵硬、冰冷的手。
Leo强自镇定,将她拉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别怕,一辰不会有事的!”
“呜……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流了那么多血……”她越想越害怕,连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相信我,他不会有事的!”他的话更像是在自我催眠。
不断有新的病患被送进急救中心,护士们一刻也没停歇地奔走着。
他们时不时地拦住她们,焦急地问:“刚才送进来的小男孩,情况怎么样了?”
“稍安勿躁,医生已经在进行紧急处理,你们再耐心等一会儿,有什么情况的话,医生会来向你们说明的,不好意思,我得赶着去血库取血袋,麻烦你们借过一下。”
护士急匆匆地跑了。
Leo愣了一下,脸色突然变得有点难看。
音羽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我是RH阴性AB血型,如果一辰需要输血,我怕医院的血库里未必有储备,我得去给他输血,你在这等我,好吗?”
“我陪你一块去吧!”
她虽然不太懂血型,但也听说过RH阴性AB型血液是很稀有罕见的,被称为熊猫血。
他点点头,和音羽一起去找护士长。
他们对护士长说明了情况之后,护士长的表情显得有些惊诧,她反复再三确认了Leo的血型:“你真的是RH阴性AB血型?这不可能啊!”
“千真万确!在我的家族里,除了我以外,已过世的奶奶也是这个血型。”
“嗯,隔代遗传是极有可能的,但是……”护士长犹豫再三,还是将手中一辰的病例报告递给他,指着其中血型一行说,“一辰是O型血,AB型不管跟什么血型结合都不可能生出O型血的小孩。”
“你的意思是……一辰不是我儿子?”他的神情像被雷劈了一般震惊。
“这个,我不能断言,如果你在这方面有疑问,可以咨询我院遗传科学学科。”护士长谨慎地说道。
“Leo……”音羽也是一脸茫然。
以美姐姐明明留书给她说一辰就是Leo的亲生儿子,可是刚刚护士长却说以Leo的血型是不可能生出O型血的一辰……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连以美姐姐自己都搞错了一辰的亲生父亲吗?不,以美姐姐不是那么迷糊的人,会不会其中有什么隐情呢?
Leo稍微平复了心中的震惊之后,将病例还给护士长,焦虑地问:“那一辰是不是需要输血?”
“我是O型血,我可以为一辰输血。”音羽回过头来,连忙挽起自己的衣袖,毛遂自荐。
护士长又看了看病例,笑了笑说:“一辰小朋友虽然看起来挺严重的,也流了一些血,但是经过检查,都只是一些皮外伤,唯一算得上比较严重的是小腿轻微骨折,应该是高处滚落导致的,你们俩不需要这么担心,他一会儿就会清醒,留院观察几天就可以回家了。”
“没大问题?”Leo不敢置信地问。
他明明看到一辰满血是血,小脸惨白惨白的,好像呼吸都快停止了,怎么会只是轻微骨折呢?
他盯着病例,向护士长确认:“这个病例是一辰的吗?该不会是跟别的病人搞混了吧?”
“先生,请相信我们的专业判断,孩子没事,请你放心。”
“护士长,不好意思,他有点紧张过头了。”音羽代有些失礼的Leo向她道歉,说完拉着他往急诊中心走去。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一辰脑袋上包扎着纱布,躺在小病床上,被医生推着出来。
Leo急步上前查看他的伤势,果然如护士长所说,只是脑袋受了点伤,小腿打了石膏而已。
虽然如此,他还是忍不住问医生:“他真的没什么大碍吗?”
“是的,小孩子顽皮难免会有些小磕小碰,不需要太担心,过几天就会彻底好起来的。”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继续将病床推往儿科所在的住院部。
“Leo,刚才护士长说,一辰并不是你的亲生儿子……”音羽小声地说着,“之前硬要你承认他,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一辰是你的儿子,这件事是我大意导致的,我应该先让你们做亲子鉴定的,对不起!”
Leo背靠着墙壁,因一辰没什么大碍而松了一口气。
一辰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这个问题他也很纠结,但更多的是纠结于一辰如果不是他的儿子,音羽是不是会带着一辰离开他?如果是那样,他更希望一辰是他的儿子!那样,他就有理由把音羽留在身边!
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气得不轻,音羽默默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脚上小白鞋的鞋尖发起呆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刻心中的那股失落。
也沉默着。
直到刚才那个推走一辰的眼镜医生回到他们身边,对他们说:“一辰小朋友真是精力旺盛呢,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醒过来了,正在哭着喊着要找你们了,你们快过去吧。”
音羽连忙跑着去找一辰,Leo大步跟在她身后,心中五味杂陈。
就算一辰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他的心里仍然牵挂着他,那个可爱又调皮捣蛋的小机灵鬼!但此刻萦绕在他心头的另一个问题是——一辰的爸爸到底是谁?为什么他长得那么像自己呢?!
或许,他的爸爸是与他拥有相近基因的人!
在艾奇家族,与他年岁、长相最接近的人……就是他的堂哥杰西。一辰有可能是杰西的儿子吗?不会吧!杰西与柯以美是不可能会有交集的两个人!果然,还是他想太多了吧?!
想着想着就来到了儿科的病房,一辰坐在床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瞪着打着石膏的右小腿。
Leo上前摸了摸他的头,语气里透着疼爱,问他:“疼吗?”
“不疼……”他逞强地回答,可是小脑袋瓜子却做出相反的反应,拼命地点着头。
“笨蛋!你就不知道躲开吗?”
他将小小的他抱在怀里,轻抚着硬邦邦的石膏,突然顽性大起,向经过的护士要了一支签名笔,在一辰的石膏上面画了一只狐狸,在狐狸的旁边画了个对话框,在里面写上:“本君要一辰的伤快快好起来!”
“啊!是稻荷神的使者!”一辰想起之前在日本稻荷神社里看到过的石狐狸,兴奋地要抢Leo手里的签字笔,嚷嚷着,“我也要画!我也要画!”
Leo把笔举得高高的,一辰受了伤,一动就疼得呲牙咧嘴。
音羽看不过眼,帮他抢了笔,塞进他的手里,柔声叮嘱他:“只可以画在石膏上,不可以弄脏别的地方哦!”
一辰连声答应,拿着笔在狐狸的旁边画出了鸟居门,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打算将它画满石膏。
Leo叹为观止,由着他画个够。
音羽望着他们,心事重重。
4、
普罗旺斯。
风雪越刮越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感觉。
一身白大褂的医生站在狭小的阁楼的单人床边,替昏睡中的柯以美换了另一瓶输液,见她睡得不太安稳,想替她调整调整枕头的位置,却被脸色阴沉的男主人制止了。
“我来吧。”他坐在床沿,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枕头,让它显得蓬松一些。
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平,替她把被子盖上之后,他蹙着眉头问医生:“她怎么样了?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这么多天了,丝毫没有好起来的势头,你给她用的药一点效果都没有!”
“艾奇先生,这可不能怪我呀!要怪只能怪她在这种季节这个时间感染了严重的肺炎,我已经按照常规给她用药了,照理说应该要醒过来了……也许,是病人本身并不想清醒吧!”老医生蓄着络腮胡,看着以美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如果过两天还是这样,得把她送去巴黎的大医院救治才行!”
“没有别的药可以治她了吗?”
“先生,我已经尽了全力了,如果她的情况有所好转,请通知我,我到时再来看她。”医生说完背起搁在地上的药箱,向他告辞之后离开。
阁楼里只剩下他与昏睡着的以美两个人。
他望着她睡梦中也紧锁着的秀眉,情不自禁地伸手想将她的眉熨平。
她到底梦见了什么呢?
从她不时的呓语中,他唯一听懂的只有他的名字——杰西。
她真的认识他吗?为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醒来吧,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好吗?”他的指腹轻抚着她细嫩却略显苍白的脸颊,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他已经没有时间再耗在这里陪她了,在回巴黎之前,多么希望能看到她醒过来。
口袋里的手机又在震动了,他知道是巴黎那边打来的。
此刻,他多么希望科技倒退几十年,手机这种烦人的东西从来都没有被发明出来过!他就不必费神想各种理由拒接那些恼人的来电。
他挣扎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站起身,缓缓走出房间。
5、
医院的夜晚显得格外静幽。
Leo拎着一锅花费大量心血熬煮的鱼汤,轻轻地推开病房的门。
在路易的安排之下,一辰已经被转到VIP病房,他穿过客厅,径直走到病床边,一辰已经睡着了,负责看护他的音羽也累得趴在床边沉入了梦乡。
他将鸡汤搁在床头柜上,动作极轻柔地将音羽抱了起来,把她放在长沙发上。
为她盖好毛毯之后,他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脸,将她的五官细细地在心里描绘,像是要深深地将她的模样烙印在心里似的,如痴如醉。
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在她的身上,他仿佛又看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光芒。
夜如静谧娴雅的女子,光着脚丫缓慢地行走在时光的阶梯之上,当她终于抵达如墨般的天尽头,太阳便出现了,照亮了世间的一切,也带来了些许温暖。
音羽缓缓睁开眼睁,伸手挡住照在脸上的略微有些扎眼的阳光。
似乎是听到了她醒来的动静,一夜无眠的Leo从病床边踱了出来,坐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望着睡眼惺忪的她,笑道:“你累了,应该多睡一会儿的。”
“一辰怎么样了?醒了吗?”她心里最记挂的是受伤的一辰。
“那个懒猪还在睡呢,我叫路易买了早餐,你去洗个脸,过来吃点吧。”
她瞥向一旁小餐桌上丰盛的早点,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点了点头。
敲门声随即响起,路易从门口探出脑袋,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说完,就自顾自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厚厚的行程本,边走边念:“上午的行程已经全部安排改期了,下午与龙纹的会议是无论如何也推不掉的,你可别再让我去了,我又不懂时尚,要是我能替你去的话我肯定不会推辞的……”
“我知道了,下午我会去龙纹一趟的。”Leo皱了皱眉,干脆地说。
“那就好,晚上本来应该跟X·start前成员君灿以及Seven进行年度演唱会排练的,你已经好几次都没有参加了,不过我跟他们说了一辰的事,他们让你好好照顾一辰,演唱会的事他们会看着办的。”他说完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递给Leo,并解释:“里面有君灿写的新歌,还有他预录的Demo带,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先听一下。”
Leo看了一眼平板电脑,随手将它搁在床头柜上。
路易看着手里的行程本,接着又说:“晚上不知道你能不能抽个时间,幻晶工作室那个常年环球游历的天才摄影师回来了,不过他只在F城待两天,幻晶方面希望你能在那位还在F城的时间内过去一趟,完成预定要为蝶羽拍摄的广告宣传海报。”
Leo思索片刻,看了看病床上仍在呼呼大睡的一辰,显得有些犹豫。
音羽见状,自告奋勇地说:“你去吧,我会负责照顾好一辰的,而且医生说了他没什么大碍,能吃能睡,只是不能跑跳而已,你不用一直在这里陪他的。”
“那好吧,我去去就回来。”
话声刚落,手机就振动了起来,他怕吵醒一辰,便出去走廊接听。
他刚走,路易就一脸八卦地压低嗓音问正在喝粥的音羽,他说:“我听到一个消息,那个……也有可能是谣传啦!就是说……那个……那个一辰的血型……”
见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样,音羽干脆地回答:“是的,一辰是O型。”
路易惊讶地张大嘴,连忙又用手捂上,怕自己发出什么奇怪的声响惊动就在门外接听电话的Leo,他用小到几乎接近气音的音量说:“Leo是RH阴性AB血型,不可能有一个O型血的儿子,这样看来,一辰并不是Leo的儿子,我的天啦,全世界都知道Leo有个私生子,现在又要自己推翻这件事!?唉,我头都大了!怎么会这么离谱呢!音羽,当初可是你带着一辰来找Leo,口口声声说Leo就是一辰的爸爸的,你要为这件事负全部责任啊!”
“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她羞愧地道歉。
“眼下的问题是要怎么跟媒体交待呢?哎哟,真是愁死我了!”路易一边烦躁地翻动着行程本,一边开动脑筋想着点子。
音羽咬了咬下唇,对路易提议:“不如我去向媒体解释这件事吧,本来就是我的错。”
“不好,那样一来,媒体就会发难,觉得Leo迷糊到自己有没有跟柯以美发生关系都搞不清楚,就随便承认了一辰这个儿子,那对Leo的形象会造成负面影响……”
虽然事实Leo就是那么糊里糊涂的,连亲子鉴定都没做就公开了私生子一事,但他身为经纪人也不能平白将自己辛苦捧红的艺人的弱点展示给大众。
吃瓜群众总是不嫌事大的,他得想办法把这件事合理化,最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见路易忙着想办法,音羽便不再言语。
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一辰有可能不是Leo的儿子,现如今她该怎么办呢?等一辰伤好了,他们就没有理由再回到Leo家去了,以美姐姐又不知道去哪了,她该带一辰去哪呢?
Leo接完电话回到病房,见音羽怔怔出神,就连路易也难得没有话唠症发作地显得有些沉默。
他忍不住干咳两声,强调自己的存在感,果然成功唤回了他们的注意力。
他问:“你们都怎么了?一大早地神游?”
“Leo,一辰不是你儿子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向媒体说明?”路易憋不住心事,单刀直入地挑明。
“需要说明吗?”他挑了挑眉,用理所当然地语气说,“一辰在我的心里,就是我的儿子。”
“哇!你这招太高明了!”
路易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忍不住拍手叫好:“本来媒体就对一辰的身世感到好奇,虽然你公开承认一辰是你的儿子,可是却没说是亲生的儿子,到时候就跟媒体说一辰是你的干儿子!”
“这样可以吗?”音羽有些忐忑地问。
“当然可以,就连我们公司首页的说明里面,也没有明确地说一辰是Leo的亲生儿子,只说是儿子!”路易喜出望外,像打了鸡血似地又活了过来,干劲十足地说,“我先回公司去了,跟宣传部开个会,看看怎么补充说明一辰是干儿子这件事。”
Leo随便挥挥手,算是打发了路易。
音羽问他:“你刚才说的……是路易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Leo替她重新装了一碗热粥,扬起一记洒脱的笑,回答:“我可没想那么多,不过路易的脑子转得可真够快的,不愧是做经纪人的。”
“如果能够挽回我一时大意犯下的错误就好了。”她满脸愧疚。
“你有什么错呢?反而是我应该感谢你,把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带到我的生命里,让我学会了很多事……例如,容忍他到处乱画,因为那是在舒展他的天性;不再叫外卖,因为一点营养也没有,不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长;和他人分享喜悦、分工合作,哪怕只是一起做饭也能找到乐趣;学会照顾别人……”他的眼神真诚且温暖,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安慰她。
她暗自叹息,心想:“其实是我们一直在打扰你的生活!把一切都弄得一团糟!”
Leo不放心地问:“你不会想着要带一辰离开我吧?”
“没、没有。”
她心虚地低下头,就差没把脸埋进粥里了。
他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不知道她的心思与她的回答是否一致,只好对她强调:“一辰虽然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们俩现在已经亲如父子了,你不要想着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听明白了吗?”
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Leo就算是百般不放心,还是要在下午时分赶去“龙纹”位于华林路段的展店。
护士推着一辰出去晒太阳了,音羽将病床收拾整齐之后,也走到医院中庭的花园里寻找一辰,远远地,她就看到他正眉飞色舞地跟一个比他略微高出半个头的小女孩聊天。
当她走近时,听到一辰一边夸张地比手划脚,一边对小女孩说着:“宇宙就是这么这么大的……”说完,还用他那短小的手划了个大圈圈,接着又说,“等我长大了要去月球,听说上面有很多很多小兔子。”
“月球上面才没有小兔子呢!我妈妈说了,月球上面什么都没有!”小女孩怀里抱着一只米色的邦尼兔,扯了扯它的耳朵,反驳道。
“你妈妈去月球上面看过了吗?真的没有兔子吗?”
一辰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一直在上头绕来绕去。
小女孩用力地点点头,白皙的小脸上写着“坚定”两个字。
一辰也不再坚持,他很快就改了口:“那等我长大了就去月球上看看到底有没有小兔子,再回来告诉你,我妈妈说过,没有亲眼见过就不可以乱说!”
“那好,我们拉勾!”小女孩朝一辰伸出手。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辰跟她拉完勾之后才发现早已在身后看了他们老半天的音羽,有些害羞地掩起脸,嚷嚷道:“姐姐,你偷听人家讲话!”
“我哪有,明明是你讲得太大声了!”她笑着将他抱回轮椅上坐好,转头看向陪一辰聊天的小女孩。
她身穿黑色连帽镶貉子毛领的修身羽绒服,内搭绛紫色丝绒拼白色风琴纹翻领连衣裙,领口处别着一枚向日葵造型的小别针,她礼貌性地向音羽行了个礼,问好:“你是一辰的姐姐吗?我叫兰雨希,今年四岁半,暂时也住在这里。”
“你生病了吗?”音羽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嗯,我妈妈说我的病可以治好的,可是我听到医生偷偷说的话了,他们说我活不到长大的那一天,所以,我一直在想,我离长大还有多久呢?我想在长大之前多一点时间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但是,爸爸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我呢,我妈妈说她是偷偷生下我的,因为她太爱我爸爸了……”小女孩像是很久没有跟人聊过天,逮着机会,将心事一股脑的说给音羽听。
音羽心疼不已地摸摸她的头,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已然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这个小女孩患了什么病,但她小小年纪就已经这么懂事,这点令她既欣慰又难过。
小女孩突然从她眼前跑开,飞奔进一个黑衣女人的怀抱里,那个女人就是她的妈妈吧。
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发尾染成了紫色,笑起来时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缝,嘴旁的小酒窝隐隐约约的,小女孩和她长得有几分神似呢。
她很快就牵着小女孩的手消失在了医院的花园。
护士将坐在轮椅上的一辰推到音羽身边,望着小女孩消失的方向,轻叹一声,幽幽说道:“那个漂亮的小女孩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呢,我们医院最顶级的专家会诊之后也没能给出一个合适的治疗方案,她今天出院了,希望她健健康康的。”
音羽听完之后,心里更加难过,想起那个叫兰雨希的小女孩说的话——
“医生说我活不到长大成人了。”
就算是一个大人也无法用轻松的口吻说出这番沉重的话,可是她却像是看透了生与死,明明才四岁半,却被迫要与死神做抗争。
一直沉默不语的一辰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用无比难过的语气问她:“音羽姐姐,那个小姐姐是不是很快就要消失了?我好喜欢跟她聊天……等长大了,我还要告诉她月球上有没有兔子呢。”
“也许等医学更发达一些,她就不会消失了。”音羽蹲下身子,认真地说道。
“那,一辰不要当画家了,一辰要当医生!”
“你哦!”她轻轻点了下他的鼻尖,嘴角的笑容显得有些宠溺。
6、
天花板为什么晃来晃去的呢?
她的头痛得快要炸开了!眼皮酸涩得一个劲地往下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睁开它,努力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木质的屋顶尖尖的,她是在阁楼上吗?
她还记得之前明明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杰西当时正用无比冰冷的眼神看着她……审讯她。
然后,她大概是陷入了梦里。
在那片皑皑雪地里,她四处奔走却找不到出路,大雪渐渐将无力的她掩埋了,冰封住了她所有的知觉,周遭一片宁静,既感觉不到疼痛也不再难过,她以为自己会就那样沉睡下去,直到……
她听到了杰西的呼唤声。
他用温柔的声音不停地唤她回来,于是,覆盖在她身上的雪化成了水,灌溉进了身下的泥土里,重新长出了幽香繁盛的薰衣草花海,她循着杰西的声音,走回到这间乡间小屋。
门外隐隐约约地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杰西的说话声。
他在跟谁说话呢?她只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她想,或许他是在跟谁讲电话?
她努力集中渐渐有些涣散的精神,听着他在虚掩的门后方铿锵有力地说着:“我明天就会回到巴黎,订婚典礼开始前我会出现的……”
原来,他要走了。
她放弃一切,从F城追到巴黎,想阻止他和别的女人结婚,在他的酒里下迷药把他灌倒之后绑走或许是她这辈子最异想天开的想法,她居然当真那么干了,可想而知,结果必然是失败!
令她稍感欣慰的是,她终究还是在多年之后重新遇见了他。
他的脸早已刻印在她的心上,只是心上的那个人被她用幻想修饰得太过完美了!她没有料到,多年之后的杰西变成了一只嗜血的狮子,狂傲、残酷。她就像是一只无知的四处逃窜的小猫,逃不出他的爪子。
可是爱情,不就是毫无理智的飞蛾扑火吗?
她不爱他吗?不,她只是害怕受到更深的伤害,害怕在说了爱他之后,换来冰冷无情的眼神; 害怕他从心底里敌视她、仇恨她……这样的杰西是不会爱上她的。
既然如此,就让她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就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门吱呀一声打开。
杰西走到病床边,望着依然紧闭着双眼的以美,轻轻地喟叹一声。
明天他就要走了,她却还在昏睡中,他该拿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