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下,烟波浩渺的山林中,高渐离和阿澈一前一后,两人都走得很慢。
“阿澈,”高渐离微阖双眸,若有思索,“你为何走的这么慢?”
他虽然走在前面,但他却预感到了身后的阿澈走的并不快。非但不快,而且几乎没有声音。通常只有心事重重的人才会这样。
――通常也只有察言观色,揣摩他人心思的人才会有这般敏感的心机,才会顾忌到自己的身后。
高渐离是个很温柔的男人。
任何人和他在一起,都不会讨厌他这个人。可是若想要达到这种境界,又岂是单单做到一个谦谦君子那般简单?
阿澈当然不会通过这个细节,去臆测高渐离这个人。因为他并不羡慕自己这位二师兄。所以他也不会去擅自揣摩一个好人是如何做到与人为善,与世无争的。
这当然是一种智慧的表现。
因为他知道他自己做不到的。
他已经活的很累了。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做到人人都满意,大概就连他自己都没办法让自己感到满意。
所以,如果想要活的不累,就必须学会让自己的脑子尽量少考虑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其实这这些年来,阿澈一直都活在“地狱”中。
一个人若是太过于在乎别人怎样看自己,那么他的世界就是地狱。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会了解自己的。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若是想要让每个人都明白自己,体谅自己,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阿澈也是近些年来,才明白了这个真理。
所以,他不在奢求别人可以了解他,体谅他的难处。甚至有时候,他也会尽量不去通过“读心”去体会别人的难处。
貌似这样只会徒增悲伤。
尽管他非常努力的想要达到这种“境界”,可是有时候,每次见到高渐离,在他的内心深处,总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高渐离这个人活的比他还累。
虽然二师兄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可若是你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每当高渐离笑的时候,他的眼角就会出现几道深刻如雕刻般的,仿佛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才会有的鱼尾纹。
每当高渐离皱眉思考的时候,在他原本明净光洁的额头上,也会出现两道雕刻般的皱纹。
他不知道二师兄到底是不是因为少年老成,思虑极重,导致心力交瘁,相由心生,才会有了那些“成熟”的特征……
……
……
阿澈回看了一下,但见迷夜深处,高干也不知道是离开了原来的地方,还是因为距离已经太远,总之已经瞧不见他了。
“师兄,”阿澈上前几步,和高渐离并肩而行,“要不要回去看看?”
高渐离疑声道:“回去看什么?”
阿澈扭脸看向高渐离,道:“我是觉得······”
高渐离道:“觉得什么?”
阿澈皱紧了眉头,道:“我是觉得,高干有可能会逃走。”
他接着道:“因为高干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高渐离凝眉看着阿澈,道:“你在读心?”
阿澈点了点头。
高渐离嘴角划过一丝讥讽的笑意,道:“无妨。他想逃就逃吧。”
阿澈用诧异的眼神看着高渐离,道:“师兄你为何······”
高渐离向前走去,头也不回道:“他若不走,尚有一线生机,他若逃跑,师傅和师叔又怎会放过他?只怕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阿澈沉思片刻,恍悟道:“我好像明白师兄的意思了。”
他紧随高渐离的脚步,又向前走去。
可是,两人走了很远的路,却始终不曾看到师傅高风。
“奇怪,”阿澈疑声道,“师傅明明朝在这个方向走来了,为什么我们没有看见他?”
高渐离微眯起了眼睛,沉吟道:“阿澈,你真的以为师傅只是出来散步吗?”
阿澈不解道:“不是散步?”
高渐离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
他接着道:“师傅和二师叔刚才离开那里,不过是想看看高干接下来怎么办。”
一阵寒意瞬间爬上了阿澈的脊背,他目瞪口呆,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高渐离。
高渐离拍了拍阿澈的肩膀,道:“你太天真了阿澈,你当真以为师傅和二师叔他们二人,就那么容易相信高干的鬼话?”
阿澈道:“不信又如何?”
高渐离道:“如果高干若是逃跑,他们就会联手杀掉他。”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风轻云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接着道:“高干偷听了你我二人的谈话,也熟知了当年关于四大神捕的那些往事,你说······”
高渐离有意停顿一下,缓缓道:“这对于师傅和二师叔来说,究竟代表着什么?”
“威胁······”阿澈不假思索道,“倘若高干回到了京城,将这些事上呈朝廷,师傅和二师叔无论谁在做局谁,最后找不找的到镇天戬,回去后也必然是死路一条。”
高渐离点了点头,道:“这是必然。”
他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向阿澈,接着道:“可是高干却不会出事,因为他有‘鬼哭神嚎’的尸骨为证,可是我们却没有他所犯下的那些罪孽的证据。”
阿澈倒吸一口凉气,叹道:“所以,无论结果如何,在师傅和二师叔的眼里,高干已经是个死人了。”
高渐离微阖双眸,不再回答。
他像是用沉默表示默认。
“可是······”阿澈沉吟道,“我们二人,在师傅和二师叔的眼里,又是什么?”
高渐离苦笑,道:“你觉得师傅也会对你我二人动了杀心?”
阿澈缓缓摇头,沉思道:“我总觉得,师傅他老人家把我们俩当儿子看,要说他对我们有了杀心,打死我,我也不愿意相信。”
“你说的没错,”高渐离道,“可是······”
阿澈道:“可是什么?”
高渐离道:“可是二师叔不一样。”
“没错,”阿澈叹道,“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好像事事都在针对我······”
他不由得露出苦涩的笑容,接着道:“二师叔绝不是个顾及旧情的人,如果他真的顾及旧情,就不会认为家父对他们抱有仇恨之心了。”
高渐离吸了口气,叹道:“他也绝不会认为你就是在幕后做局的人。”
阿澈点了点头,道:“没错。”
高渐离微眯起了眼睛,道:“我总是在怀疑二师叔······他在贼喊捉贼。”
阿澈蹙眉道:“怀疑?”
高渐离看着阿澈,道:“阿澈,你可知道,你苦心积累起来的读心术,对付一些三教九流中人,尚且可以八九不离十,可是对付一些上了年纪的老狐狸,尤其是对付像三大神捕那般一辈子都在尔虞我诈,腥风血雨中度过的人,就会完全失效。”
阿澈闭上了嘴,彻底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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