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凛风，在漫天闪烁的星月沉浮下，勾勒出一道又一道的苍凉线条。
寂寞的城市里，月光下的屋脊此起彼伏，像是一排排延伸向天际的野兽肋骨。
阿澈和冷殓并肩而坐，坐在城市里一座很高的阁楼屋脊上。
无休无止的冷风，将冷殓的一头乱发吹得像是一团燃烧的焰火。
只是风偶尔吹起他的额前散发，却赫然发现，他的额头上，除了布满几道刀削般的皱纹，竟然多了一个鲜红如血的字。
奴。
黑白联盟一案水落石出后，按理说，朝廷本应该杀了冷殓的。他毕竟杀了平津王爷。
可是圣上最终却选择放过冷殓。
因为“冷大侠”这三个字，在民间百姓当中，早有传颂。
二十年前他大战黑天帮，二十年后他卷土重来，又杀了恶贯满盈的平津王爷，此等行侠仗义的作为，是完全配的上“冷大侠”这三个字的。
圣上和杨司长当然不愿触犯民心，所以在针对应当如何处置冷殓此人，绞尽脑汁的商议一番后，最终决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他降为“奴”。
――并且，让他终身呆在巡检司，戴罪立功。
这样一来，也是为了很好的让冷殓这种人为朝廷所用，再者，为他的任意妄为戴上一顶“紧箍咒”。
冷殓非常庆幸自己居然到现在还活着，其实自从他跟随来者不善的雪姬，走出家门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把这条路当做了一条不归路。
他本没有打算还回去的。
虽然现在他的额头上多了一个令人耻辱的“奴”字。
但他还是很高兴。
因为他的大哥神嚎此生没有达成的梦想，他却反而得到了。他认为这是大哥在天之灵，在保佑他。
相较之下，雪姬的命运就比他惨多了。
――雪姬死了。
季火盈也死了。
高渐离也死了。
不过高渐离并非被阿澈一刀致命的。
事实上，阿澈的那一刀，很有分寸，他有意留着高渐离的性命，好让杨司长可以查的明明白白。
阿澈是故意晕死过去的。
因为他用读心术发现了高渐离当时已经有了逃走之意，而并不是真的要拼个你死我活。
――事实上，倘若当时高渐离真的杀了阿澈，他也注定会身败名裂，走投无路。
因为，他经不起查，他做贼心虚，只要他被杨司长调查，在他的府中，那一扇又一扇的门内的那间供奉着先人灵位的密室，迟早会被查出来。
所以当时，他之所以动手，就是为了逃跑。
所以，阿澈借力用力，也搞了一把引君入瓮的阴谋诡计。
不过他们一行人去了刑部之后，雪姬就开始一五一十，向杨司长阐述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而后，杨司长便问季火盈，――雪姬所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季火盈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她只是魂不守舍，似是伤心绝望的看了高渐离一眼，便拔出发簪，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高渐离看见季火盈倒在了血泊中，便一下子彻底崩溃了。
他抱着季火盈的尸体，开始不停的扇自己耳光，不停地痛哭。
之后，他就向杨司长声泪俱下的坦白交代了一切。
在他诉说往事的过程中，就连雪姬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最后，雪姬和高渐离双双进了天牢。
雪姬曾经对阿澈说过，歼敌一千，自伤八百。
――她从一开始决定对付高渐离的那天开始，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没有明天了。
不过在临刑的前一天，雪姬突然要求，要去高府中的那个密室看一看，顺便在密室里的灵位前，拜祭一下自己的父母。
结果雪姬去了那里之后，便自杀了。
她死在了那间灵堂里，死在了一扇又一扇的门内……
“回想起来，真是悲剧啊……”冷殓仰望着天空上的明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
他见阿澈不说话，又说：“阿澈，你说……这高渐离本来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他老婆刚离家出走，他就迫不及待在海捕公文上添上了他老婆的名字，可是后来他老婆一死，他为什么就哭的像个傻子似坦白交代一切了呢？”
冷殓看着阿澈，发现阿澈还是不说话，又说，“那个季火盈为什么要自杀嘛……”
阿澈还是不说话……
“你个呆瓜倒是说句话嘛。”
“哎……”阿澈长叹一声，“我又没有伴侣，又没有爱过谁家的姑娘，我哪里知道季火盈师姐为什么要自杀……”
“不过……”阿澈苦笑道，“你说我二师兄薄情寡义，我不信。”
冷殓问：“为什么？”
阿澈道：“如果他真的薄情寡义，他就不会为他的先人报仇，就算了报了仇，他也会选择雪姬姑娘做他的伴侣，而不是季火盈师姐，因为选择雪姬姑娘，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如果他选择了雪姬，那么，我和你现在就……用你的话，就死光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澈没有笑，他沉吟了片刻，又说：“二师兄身世凄惨，他原本不坏，只不过是被这个世界玩残了，被打磨成了一个……”
“一个……什么？”
“一个游走在光明与黑暗中，被梦和现实撕扯扭曲了的可怜人。”
冷殓讥诮道：“据我所知，阿澈你以前的日子也不好过嘛？你为啥没有扭曲？”
“哈哈哈哈……”阿澈大笑，反问冷殓，“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