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低垂。冷风如刀。
初冬的阴沉天空中，飘扬着冰冷萧瑟的朦胧细雨。
冷殓像是一只愤怒的恶犬，驾驶着他的马车，飞奔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上。
他一路走，一路拉长声音，嘶吼咆哮：“快闪开！闪开！冷大侠来了，速速闪开……”
大街上本来行人就不多，经过冷殓那石破天惊的怒喝，每个人见了都胆寒心颤，唯恐避之不及。
冷殓现在需要的，就是速度！
因为他的目的地，是距离寒山寺较近的御史台。
只要到了御史台，阿澈和雪姬就有希望扳倒高渐离。
可是路的前方，忽然自道路的一边，斜斜的压下来一根粗壮的断木。
冷殓瞠目而视，猛地勒紧缰绳，然而座下的那匹和他一样愣的快马还是一头冲撞了上去……
……
四分五裂的车厢里，阿澈，季火盈，雪姬三个人狼狈不堪的走了出来，但见冷殓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仰视着上方。
他们三人顺着冷殓的目光看过去，看见四面八方的屋脊上，皆站满了巡检司里手持弓箭的弓兵。
而高渐离，就前方的不远处，用一种阴鸷而森冷的目光看着他们几个人。
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四个人就立刻会被射成刺猬。
诚如雪姬所说，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原本计划里的会遇到的海阔天空，指不定某时某刻就会变成走投无路。
――她原本计划的是，倘若季火盈一旦倒戈相向，他们几个人将立刻赶往御史台。
因为，据说那个半年前，一上任就开始纠集弹劾平津王罪证的御史大夫，人还不错，是个正直正派的好官。
可是，由于季火盈对高渐离的不死心，以及高渐离的反应太快，也太绝情，反而造成了如今这样一个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局面。
因为高渐离经过仔细分析，已经算准了黑白联盟的“余党”会投奔御史台。
所以，在御史台方圆一里以内的房舍屋顶上，他布置了一个由众多弓兵遥相呼应而成的包围圈。
只要那些“余党”一旦出现在附近，就会成为惊弓之鸟，被巡检司格杀勿论。
可是这一切，雪姬和阿澈事先并不知道。
所以，他们现在遇到了高渐离的伏击，一点都不奇怪。
奇怪的是，杨司长出乎意料的突然来访。
他带着一队士兵，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来到这里，人还未至，便传来他嘶哑的声音：“且慢，且慢且慢！箭下留人！”
高渐离回头看着他，双眸中流露出的惊恐之色，就像是看到了瘟神……
……
……
杨司长自从告老还乡后，他一直留在京城。
可是新任司丞高渐离却以为他走了。
这不能不归咎于，杨司长是个很懂得伪装的人。——他现在不过是一个靠砍柴卖柴为生的樵夫罢了。
在巡检司摸爬滚打了一辈子，杨司长可以很骄傲的说，这点伪装和反跟踪的技术还是有的。
至于他为什么要留在京城，不走，——当然是为了郁汲澈。
因为，他有些不大相信郁汲澈会是凶手。
世人有所不知的是，——他，高风，高火，也就是郁铁恨，他们三人，当年都是圣上的密探，股肱之臣。
也正是他们这样一群在当年来说，还是青年的热血青年，拼着性命暗中搜罗平津王党羽的不法行径，才最终让平津王大权旁落，让当年的少年天子得以宏图大展，天下大治。
这样的一个韬光养晦，深藏不漏多年的杨司长，自然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正因为杨司长和高火当年有过一段过硬的生死交情，所以他无法接受，高火的儿子，会是一个那样阴险歹毒的人。
他的主子，也就是当今圣上，也同样不大相信。
只不过，不相信归不相信，高渐离的盖世之功摆在那里，他和圣上自然不好意思说些什么，所以只能论功行赏，给高渐离加官进爵。
可是私底下，圣上和他早已一拍即合，即是，暗中调查此案。
为了迷惑高渐离，杨司长只能依照之前向朝廷递交的辞呈，告老还乡，只有这样，高渐离才不会有任何的疑心。
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甚至本不算是妙计，可采取的却是“歹毒无比”的攻心战术。
圣上和杨司长在朝廷这等“是非之地”干了一辈子，自然明白很多人会随着环境变而变，——有的人会变得贪婪无耻，有的人会沉淀的兢兢业业。
——他们也会很清楚的知道，若想试探一个人，莫过于先给他最好的，让他放松，疏忽大意了，他才会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事实上，被御史台联名状告的平津王，——就是这样被不动声色的圣上玩残的······
所以，杨司长“忍辱负重”，做了一名樵夫。
杨司长后来以为自己真的很傻，为什么自己这老胳膊老腿儿了，还要傻乎乎的去做樵夫呢？
圣上是无所谓啦，他高高在上，日理万机，只要高渐离把“活”干好了，他自然很欣慰。
但是他杨司长呢？
他已经在京城砍了三个月的柴火了，可是高渐离却在巡检司干的很好。圣上那边也只查到阿澈好像还没死，其余的就没有半点头绪了。这让他的处境变得很是尴尬。
他本想找到圣上，告诉圣上他不干了，可是每当想起当年和高火的交情，他又开始踌躇不前。
好在，他今天得到了消息。高渐离向刑部请了通缉令，全城搜捕黑白联盟的余党，而这里面，就包括阿澈。
所以，他当即回到皇城，恳请圣上给他官职，让他主抓此案。——他当然是害怕高渐离会杀人灭口。
圣上的确够意思，对他说，给了官职也行，不过，至少在朝廷干三年。
——这老胳膊老腿的，上山砍柴都这么利索，在干个三五年哪有什么问题？圣上如是说。
杨司长忽然感觉到他的圣上仿佛在忽然间变成了一只狡诈的魔鬼。
和魔鬼打交道，吃亏是在所难免的事呢……
“杨司长……”高渐离躬身拱手，“您有何贵干？”
“咳咳……”杨司长故作淡定，沉声道，“本官现在是刑部左侍郎，专门负责调查黑白联盟余党一案，高司长，你可以退下了。”
“可是……”
高渐离刚想要说些什么，杨司长便打断了他，“高司长，你若是有什么话想说，不妨跟随本官一同前往刑部，咱们慢慢审，慢慢说。”
“这些人都是无需再审的朝廷重犯，”高渐离怒道，“本应杀无赦！”
杨司长怒声道：“高司长，本官奉了圣上旨意主审此案，难道高司长想要抗旨不遵吗？”
“不敢！”高渐离愤恨道。
就在这时，雪姬忽然走上前来，跪倒在杨司长的脚下，缓缓道：“杨大人，民女要状告巡检司司丞高大人。”
“哦？”杨司长微眯起了眼睛，“你有何冤屈，速速说来。本官为你做主。”
雪姬刚要开口，忽然看见高渐离正用一种痛苦的眼神看着她……
她欲言又止，――她感觉到了高渐离的忧伤……
可是她咬着嘴唇，内心挣扎，外表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民女状告高大人乃黑白联盟幕后主谋……”
“大胆！”高渐离愤恨道，“你竟敢污蔑本官！”
他扒出身边侍卫的长刀，走上前去，扬起一刀，劈向雪姬，阿澈和冷殓一个箭步冲过来，就此和高渐离撕打在了一起。
“快住手！住手啊！”杨司长吼道。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
冷殓和阿澈二对一，五十招内，便把高渐离逼得节节败退，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一直被逼退到了墙角。
然而这时候，季火盈出手了。
季火盈像个幽灵般的倏然赶到冷殓的身后，猛地伸出手掌，劈向冷殓的脑袋。
冷殓眼冒金星，被这一掌劈的晕头转向。定住眼睛，才赫然发现，季火盈又朝着他扑过来……
“我冷大侠不打女人！”
“管你打不打！你打我夫君就不行！嘿！看招！”
高渐离惊愕的看着季火盈，忽然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开始面对着阿澈，越战越勇。
阿澈慌忙招架中，一颗心又开始忍不住的狂跳起来，他无意中翻了几个白眼……
刀光剑影中的失败，对于阿澈来说，是最让人感到可怕的一件事情，因为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他不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可是越害怕，他的心就跳的越厉害……
终于，他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晕死了过去。
高渐离瞪大眼睛，立刻赶到阿澈的面前，抱起了他，然后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怒喝道：“快住手！要不然我就杀了郁汲澈！”
冷殓和季火盈果然住手了。
他们二人吃惊的看着高渐离。
高渐离的目光飘向季火盈，“盈儿，天涯海角，你愿意陪我去流浪吗？就你和我，我很累……我不想在干下去了……”
季火盈深情的望着他，眼角已有热泪涌出来，“我愿意。”
“好……”高渐离厉声道，“你们都让开！”
杨司长微眯起了眼睛，看着高渐离，“高司长，你这是干什么？”
高渐离挟持着阿澈，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杨司长道：“哦？”
高渐离冷冷道：“你就是想置我于死地！”
杨司长缓缓道：“本官不想置任何人于死地，本官只求公道。”
高渐离怒道：“那你为什么阻止我杀他们！”
他声嘶力竭道：“为什么？”
就在此时，阿澈猛地睁开眼睛，反手扼住高渐离的手腕。
“啊！”
高渐离疼痛之余，松开了手掌，手中的长刀顺势滑落，随即被阿澈夺在手里，又借势顺势，反手一刺，长刀插入了高渐离的小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