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透阴郁苍密的古木,在树脚下落下斑驳凌乱的月影,却穿不透古木旁――那条通往地牢里的幽深晦暗的甬道。
高风和阿澈师徒二人,走进了甬道里,霎那间,便被这阴凝冰坚的黑暗所吞噬。
一盏飘然不定的烛火,将冷殓的一张血淋淋的脸映衬的像一只狰狞的恶鬼。
他用奇怪而嘲弄的眼神,看着对面的阿澈,发出阴恻恻的冷笑。
冷殓的记忆一向很好,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傻小子就是他白天在屠宰场挟持的那个人质。
后来还特么的晕死在他的怀里……
他坐在木桌的一侧,虽然蓬头乱发,面目可怖,但他就这样昂着头,抬着下巴,用一种,藐视而冷漠的眼神看着阿澈。
阿澈却垂下头,抬着眼睛,同样冷冷地看着他。
冷殓挺拔的庞大身躯,和阿澈瘦削而略显佝偻的身体,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
阿澈的心里在暗暗的苦笑,――看得出,冷殓这个阶下囚尽管已经成为待宰羔羊,但在自己的面前,冷殓仍然有他盛气凌人的骄傲资本。
“真没想到,巡检司竟然还有你这样无能的家伙,”冷殓得意的笑了,“你能够来巡检司,想必一定走了后门吧。”
他看了一眼伫立在昏暗的牢房外,那个一动不动的黑色影子,――他知道那个人就是巡检司的总捕头高风。
“让我猜猜看,你是走了什么样的后门,”冷殓眯起眼睛,开始仔细打量起了阿澈,接着道,“你虽然呆头呆脑,但你人皮子还不赖,男生女相,想必你的母亲一定很漂亮吧,可你不是有钱人,你是有钱人就不会做朝廷鹰犬了。”
江湖人向来喜欢察言观色,来分辨来者善恶,冷殓是混迹江湖,臭名昭著的悍匪,自然就更加擅长这方面了。
他探出半个身子,将一张脸凑近阿澈些,“你的母亲该不会和你身后的那个老头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那老头儿才让你进的巡检司吧?”
阿澈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冷殓的肩膀。
冷殓看着这只手,“呵呵”的笑了起来。
阿澈陪着他一起笑。
然后扬起了那只拍在冷殓肩膀上的手。
狠狠地掴在了冷殓的半张脸上!
冷殓还在笑,而且笑容逐渐变得疯狂,疯狂的像是夏日里的狂风暴雨!
“‘冰火地狱’的酷刑老子都熬过来了,难道还怕你这孬货,”冷殓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狞笑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半夜来找我,这必定是因为白天我挟持了你,害的你在众人面前出丑,所以你要报仇!所以……”
“所以,”阿澈打断了他的话,“在我羞辱你之前,你会找机会羞辱我,也不过是在警告我,像你冷殓这种百无禁忌连死都不怕的人,怎么可能被我羞辱?”
冷殓止住了笑声,看着阿澈,“你还不算太傻嘛!”
阿澈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冷笑道:“你怎么看我,那是你的事,只是让我想不到的是,一个闻名天下的杀手,居然也会做出如此肤浅的判断!”
冷殓瞪大了眼睛。
阿澈从他爆凸的眼球中察觉到了他的恐惧。
冷殓实在想不到,白天那个慌慌张张,在众目睽睽下晕死过去的木讷少年,居然也会有如此淡定的一面。
――他当然更加不知道,在观察与审判犯人的领域,阿澈一直都是王者中的王者。
阿澈看着他,接着道:“单凭这一点,你就不是盗走镇天戬,杀死平津王爷的凶手。”
冷殓更加奇怪了,“你……当真这样认为?”
阿澈道:“平津王爷被杀,镇天戬被盗,早已是满城风雨,真正的凶手势必逃之夭夭,就算不是凶手的江洋大盗,也必定会害怕朝廷怀疑到自己的头上,又怎么会继续留在巡检司的眼皮子底下活动?”
冷殓“哈哈”大笑起来,“是啊,我冷殓又怎么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呢?原因就只有一个,我根本不是凶手。”
“你当然不是凶手,可是……”阿澈接着道:“你已经在民间消失了二十多年,最近却突然出现在京城,这到底是为什么?”
冷殓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子。他忽然想到了那个人,喉咙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阿澈冷冷地看着他:“你刚才在想什么?”
冷殓再次瞪大了眼睛,“我刚才在想什么……”
阿澈点了点头,道:“你在回忆一件事情,而且这件事情,和我们要谈的案子有关。”
一阵冰冷的寒意,刹那间渗入了冷殓的骨髓……
“你到底什么人?”冷殓问。
“审判你的人。”阿澈说。
冷殓“呵呵”一笑,道:“你好神经啊,我刚才只不过……”
“不要说了,”阿澈摆了摆手,打断了冷殓的话,叹道:“你在撒谎。”
一阵阴风自黑暗的甬道尽头袭来,烛火摇曳。
冷殓的两条腿不由得颤抖起来,额头上爬满了冰凉的冷汗。
可是牢房中并不冷。
他只是忽然感觉到自己像是被对面这个奇怪的少年扒光了衣服,就这样赤裸裸的被这少年淡定的目光打量着。
这一反常态的木讷少年此刻不但整个人看上去很阴郁,而且他的眼睛像是一把阴寒的利剑。
――当一个人的眼睛看向左上方,就代表着他正在回忆某些往事,当一个人的眼睛看向右上方,则代表着他在构建某种本就虚无的事情。
――郁汲澈《探案笔记》
“总之,我不是凶手。”冷殓看着他,冷漠的目光中竟然流露出了一抹悲愤,“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是!”
“可是,”阿澈冷冷地看着他,“你知道谁是凶手。”
“哦?你诱供我?”冷殓故作镇定,饶有趣味的打量着阿澈,“说吧,你想让谁是凶手?”
他“呵呵”一笑,道:“我冷殓定会完完全全的配合你的。”
阿澈摇了摇头,道:“你刚才想到了一个人。”
他盯着冷殓的眼睛,接着道:“你是不是很佩服这个人?”
冷殓的瞳孔紧缩,“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澈一字一字道:“你刚才想到的这个人,才是真正杀害平津王爷,盗走镇天戬的凶手!”
冷殓的喉咙滚动了一下,道:“胡说八道!”
阿澈道:“在我们之前的谈话中,每当你想到这个人,你的声音会变得异常嘶哑,喉咙会动一下,你原本不可一世的眼神也会变得就像是看到了神明,――这个人在你的心目中分量很重,你可以为了他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是不是?”
他冷笑了一声,沉吟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凶手,才能让你冷殓这样的江洋大盗,可以为了帮助他脱身,转移巡检司的注意力,甚至为之付出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