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着小碎步进去的护士拉开手术室的大门，一边看着手中的同意书一边着急地说道：“孕妇丈夫已经同意拯救孕妇，打掉孩子，大家准备手术！”
可是，她等待中的热火朝天开始干活的状态不一样，所有人只默默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就重新将目光投在静静躺着的孕妇脸上。
顾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眼睛只睁开一条缝，嘴唇雪白雪白的，正吃力地张开嘴巴在说着什么。
“请问你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医生于心不忍地低头温柔地询问。
他很难想象，孕妇已经被打了麻醉针，却在听说他们要把孩子打掉的时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母爱？
或许是这句话给了顾桐力量，她纤细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医生的衣袖，勉强一字一字地说道：“保孩子，不管怎么样，都要保孩子。”
话语刚刚落下，她的眼眸已经再度合上，重新陷入了昏迷之中。
唯有五只苍白的手指，还紧紧地抓住医生衣袖。
医生抿了抿唇，艰难地扭头看向其他人，道：“你们怎么看，是要救大人还是保孩子？”
护士走到近前，看到这一幕，手紧紧攥着手术同意书，“可是，孕妇丈夫已经签字同意手术，要是我们擅自决定保孩子的话，到时候出现意外，这个责任没有人担得起啊。”
医生为难，眉头狠狠地纠结起来。
过了好一会，终于有人叹了一口气，“算了吧，这个孩子活不成的。与其伤害孕妇的身体，还不如让她好好调理自己，等待下一个孩子的到来。”
话说得好听，但是开始动手的时候，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手就像是有千斤重。
手术整整持续了两个半小时。
季予皓等待在门外，几次将手中响起的铃声掐断。
秦洛言无意中看到手机上跳跃的名字，“予皓，伯母找你应该是有事情，你还是接一下电话吧。”
“没事。”季予皓轻轻摇头，目光仍关注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
慕庭渊见状扯了扯嘴角，却没有半分笑意，“我的妻子，不需要你们来守。”
“不需要我们守？”秦洛言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忍不住出口骂道：“要是不需要的话，你不要让人进医院啊。”
虽然同为男人，但他就是看不起这样的渣滓，明明对不起自己的女人，竟然还觉得理直气壮！
慕庭渊的脸黑了一点，但是很快就又恢复，冷冰冰地看着他，“看来，秦家最近是过得太安逸了。”
“你！”秦洛言气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秦家虽然也算得上是宁城有名的家族，但是和慕家比起来，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要是哪一天慕家看他们不顺眼了，只需要动一下小手指，就能让他们陷入麻烦之中。
季予皓一把抓住秦洛言的手，轻声劝慰：“不要冲动。”
慕庭渊是庞然大物，没有足够的实力，是会粉身碎骨的。
“我是替顾桐不值得，她那么好的一个女人，怎么就得不到幸福呢？”秦洛言挫败地开口。
慕庭渊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季予皓抿着嘴唇，正在这个时候，电话再次打过来，急促的声音让几人的视线都落在上面。
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季予皓将手机拿起来，“妈。”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季予皓的表情十分抗拒，道：“不用了，我现在有事，不过去了，你跟我对王伯母说一声抱歉。”
数落了足足好几分钟，季予皓才将手机放下，对着两人抱歉笑了一下，“没什么事。”
“你在相亲？”慕庭渊敏感地开口，狐疑地看着他。
表情僵硬了下，季予皓不得不承认，苦笑道：“家里安排的。”
慕庭渊的表情变得更冷，用野兽一般的目光看着他，“你不配得到幸福！”
微微愣了一下，季予皓脸上惯常的微笑终于保持不住，他低下头，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是的，我不配得到幸福。”
当初，要是他小心一点的话，就不会和顾桐躺在一张床上，也就不会让慕尘薇伤心，最后的结果也不至于让顾桐陷入这样的境地中。
三人身上凝固着化不开的怒气和怨气，医生终于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
一边揭下口罩，医生一边开口：“病人已经被抢救过来，接下来这段时间让她好好休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慕庭渊愣了一下，接着掀起薄唇，“倒是命大！”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迅速地转身离开，并不准备见顾桐一面。
季予皓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惊愕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竟然忘记把人叫停下来。
秦洛言感觉慕庭渊离开之后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不少，冷笑道：“无情无义的男人，活该单身一辈子！”
医生在医院里工作了一辈子，可谓见惯了人生百态，见此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多看了两眼，嘱咐了一番注意事项之后就离开了。
顾桐身上盖着白色的床单，脸色煞白，被护士推出来，然后安置在单人病房中，看起来十分可怜。
秦洛言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地移开眼睛，“到时候谁把孩子没了的事情告诉她？我可不敢啊。”
“她……会自己感觉到的。”季予皓难过地开口。
对于自己的孩子，就算还没有出生，母亲也会有着敏锐的直觉，没有办法欺骗的。
秦洛言闻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当初要是我娶了顾桐，肯定会好好对她的，怎么会让她遭受这样的痛苦呢？”
对于这个问题，季予皓并没有回答。
而在他们谈话的时候，顾桐的睫毛如同蝶翼一般轻轻抖了抖，缓缓地睁开来。
一开始，她的视线还有些迷茫，随着时间的过去，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顾桐第一时间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摸索了好一会儿，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
“嫂子……”季予皓艰难地叫道。
抬起视线，顾桐颤抖着声音问道：“我的孩子，是没事的，对不对？”
她显然已经猜到了真相，可还是想要欺骗自己，万一是她想错了呢？
可是和她预料的不一样，季予皓久久地沉默，秦洛言更是直接将视线移开。
顾桐的悲伤忽然一下子无法抑制，低低地哭出了声音。
她的泪水无声地流出来，喉咙里的呜咽也发不出大的声响，可只要看到她的人就可以懂得，她到底有多伤心。
门外伫立着一个男人，他静静地朝病房里看进来，脸上表情无悲无喜。
只有顾桐开始哭泣的时候，他的身体才晃了一下，想要上前，却又在下一秒握了握拳头，止住了动作。
“嫂子，别哭了。”季予皓无力地安慰，手动了又动，却不敢摸上去。
秦洛言的眼眶都红了，跟着劝道：“顾桐，你不要伤心，这个孩子和你的缘分不够。你要好好养着自己的身体，他不久之后就会来和你见面的。”
顾桐哀哀地哭泣，说话的声音只在她耳边穿过，却不能听到内心分毫。
哭着哭着，她忽然觉得身体疫情，陷入了昏迷之中。
季予皓被吓了一跳，急忙去按急救铃，又冲出病房门外亲自去叫护士。
门外的男人在这个时候轻轻移动脚步，眨眼间消失在走廊里，不见了踪影。
医生走过来，检查之后无奈地叮嘱：“病人现在的身体很虚弱，再加上激烈的情绪碰撞，所以才会导致昏迷，没什么大事。”
“医生，你们有没有药，能让人不那么伤心的？”秦洛言忽然问出天真的问题。
“怎么会有这种药？”医生差点笑了出来，摇了摇头，“病人现在的问题是心情不好，只要让她保持良好的心情，很快就可以恢复了。反正她也还年轻，想要生孩子还是可以的。”
一番兵荒马乱，顾桐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中，但就算在昏迷之中，她也十分不安定，眉头紧紧锁着，时不时有泪水溢出来。
秦洛言守了大半天，肚子早就饿得受不了了，他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皮，“我先去吃饭了，待会带回来给你一份。”
“我不用了，你去吃吧。”季予皓一点都不觉得饿。
“现在是顾桐一个人，要是你也因为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而病倒，到时候谁来照顾你？”秦洛言看着好友，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竟然让他的好兄弟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季予皓这才不得不点头，“好，你给我打包一份吧。”
吃不吃得下去，就看缘分了。
在秦洛言才刚走没一会，季予皓的手机就疯狂地响起来，他拿起来看了看来电人，不由长长叹出一口气。
他看了看正在沉睡中的人，无可奈何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寂静片刻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悄悄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