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烛没有跑很远,站在了墙角的位置捂着脸,应该是在悄悄哭泣。
“南——”
苏凛儿小声喊了一个字,南烛就立刻转过身来一鞭子朝着她这边甩了过来。
她吓得立刻闭上眼睛,浑身紧绷站在原地。
不过鞭子的声音在她身边响了起来。
苏凛儿睁开眼,发现这鞭子是打在了她的脚边,没有落到她的身上。
她懵了好一会儿,自己感觉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痛的地方,才确信自己真的安全。
“呼……”苏凛儿大口喘气,小心翼翼走上去。
南烛看起来已经冷静下来了。
“南姐。”苏凛儿想要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但是又不敢,只能小声说道,“南姐,我知道你其实不是真的生李唐的气,你也知道李唐是一片好心的啦……”
“我知道。”南烛愤怒地瞪着他,“因为是出于好心,所以完全不用考虑我的感受吗?因为初衷是为我好,我就得照单全收吗?”
这样想起来,李唐也确实做得有点不对。
不是每个人都能够随时面对自己想要逃避的过去。
毕竟经历过那些事情的人并不是他。
只是苏凛儿两边都不站,她不会像李唐那么激进,也不会像南烛这样就顾着跑了。
若是南烛不早点面对自己的过去,跟南雅和南屿怕是这辈子都会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
“南姐,你到底在气李唐还是在气自己啊?”苏凛儿想了想,拿起地上的石头走到了一棵枯树跟前,在上面写了“李唐”两个字,对她说,“这样,你如果是在生李唐的气,气他骗你,还气他多管闲事,你就把这个树当他就好了。”
南烛皱眉头看着她,也愣住了。
“你不是在生气吗?来来来,别客气,你还讨厌谁?都可以一起写上去。你大娘叫什么?我帮你写?你也挺讨厌我的吧?没关系,趁着这个机会就一起发泄了。”苏凛儿把自己的名字也给写上去了,毕竟之前南姐确实说过她讨厌自己。
南烛许是没想到这人可以这么没脸没皮,还真的抬了手里的鞭子。
“诶诶,你等我让我……”苏凛儿看着她甩鞭子就觉得害怕,赶紧躲到了一边去。
南烛举起手就是一顿乱抽。
树枝被抽得四处乱飞。
苏凛儿咽了咽口水,还好自己走得快,总感觉自己如果再慢点,肯定能被扎成刺猬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凛儿感觉她应该也有点累了。
拿了铜板在路边买了一碗凉茶给南烛送过去。
南烛已经停下来了,对着这棵被抽得乱七八糟的枯树正在痛哭流涕。
“别哭呀,这些木头等会儿我带回去给姑娘们当作柴火,你这是在帮忙干活儿呢,没关系的。”苏凛儿把茶给递过去,“来,喝口水吧。”
南烛红眼睛瞪着她:“苏凛儿,你真的好烦。”
“你烦我不要紧,我毕竟是早晚都要走的人。”苏凛儿讨好地笑着,“放心,我记着你跟我说的话呢,等到我攒够了盘缠,也打听到了我要去的地方怎么走,我一定就离开这里。”
南烛没有再说话,而是接过了碗喝了里面的茶。
冰冰凉凉,沁人心脾。
她竟然也觉得一下子没有那么难受了。
南烛看着面前的姑娘,因为一直在这里陪着她发泄,脸上还有被木屑擦伤的痕迹,一张脸也被太阳晒得通红。
以前她不理解为什么李唐不顾反对也要留下苏凛儿,现在她大概多少有些理解了。
“回去吧。”南烛把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好嘞!”苏凛儿笑嘻嘻吆喝着,像是故意耍宝那样用手指着回去的方向,“走吧!”
她们二人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开饭。
大家都坐好了,留着两个位置。
南雅瞧见南烛进来,立刻站起来,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姐……这里……”
南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还是走到了南雅旁边坐下来。
苏凛儿坐在了李唐身边。
她早就饿得不行了,一坐下来就大快朵颐起来。
李唐本来想问她怎么从南烛的手里活下来的,结果低头一看,发现她脸上有丝丝血痕,立刻用手撩开她的头发,盯着她的脸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啊?”苏凛儿摸了摸脸,“没事儿,就是被木屑扎到了。”
“你们去哪了?南烛把你一脚踹树上了?”
苏凛儿白了他一眼:“那我应该不能这样走回来吧。”
李唐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药盒,用手指蘸了一小块,擦在了她的脸上。
“你不是很在意你的脸吗?”李唐仔细打量着想要看还有哪些伤口,就看到了她的嘴边站着酱油,“你嘴角弄脏了。”
“哪里啊?”苏凛儿舔了舔嘴角。
李唐用手指了脏的位置。
“哪啊?”苏凛儿还是没有擦下来。
李唐盯着她的脸,犹豫了一下,直接用手替她擦掉了。
两个人都是一愣,转头看着自己的饭碗都沉默着没说话。
“老大,你怎么不吃了?”林墨打趣道。
“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苏凛儿现在才发现原来林墨也来了,“你没有回家吃饭吗?你娘不是在家等你?”
林墨摸摸自己的后脑:“我娘去城外的寺庙吃斋念佛,要去三天呢,我就来阁里吃了。刚刚去新楼那边听说老大在这里,我就来这边了!没想到这边是识语大哥亲自下厨!我真是赶上好时候了!谢谢李唐大佬和步识语大哥!”
“你吃的可是我出钱的,我拜托步识语做的!你应该谢谢我!”苏凛儿啧啧两声,“等会儿你吃完了记得要洗碗,然后顺便帮这里的姑娘整理一下屋子!”
林墨开心的答应下来,真让苏凛儿觉得意外。
她看了一圈,又问林墨:“白樱呢?她没有来吗?”
“没有啊,我刚刚喊她来的,她说不了,你们俩还没有和好吗?都怪你,瞒着我们那么久。”林墨面露不满,“白樱之前那么把你当朋友,结果知道你是骗她的,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李唐抬起头插话进来:“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林墨委屈,继续低头扒着碗里的饭,没有再说话了。
吃饱喝足之后,几个姑娘们又开始忙着收拾碗筷了。
苏凛儿看了一圈,发现南烛和南雅已经消失了,南屿跟着阿姨姐姐们一起干活儿,她走过去小声问道:“你姐姐们呢?”
“好像从后门出去了。”南屿回答。
苏凛儿没忍住跟了过去,正好碰到南雅回来:“南姐呢?”
“姐姐说还要继续一个人待一会儿。”
苏凛儿不放心,还是按照南雅指的方向追过去了。
南烛一个人坐在一棵大树上,这里的树都很高,也没有多余的树干,苏凛儿站在树下,尝试了几次,还是放弃了。
这树实在太光滑了。
最后南烛跳了下来,不耐烦看着她:“你还要干什么?”
“我就是不放心你。”苏凛儿指了指树梢,“上面是不是能够看月亮看得特别清楚?我也想上去。”
南烛伸出两只手交叠在一起:“踩着这里,你试试看。”
苏凛儿以前经常爬树,现在借着力终于爬了上去。
紧接着南烛也请送上来,坐在她身边嘲讽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听说你也是逃婚出来的,但是看你的一言一行完全就跟我不一样,我才知道,你应该是出身很好的小姐,爹娘疼爱,只是有一次不顺你心意了,你就跑了出来。很多事情你都想当然,你看似感同身受,其实你什么都不了解。”
苏凛儿倒是没想到自己刚坐下就被数落一顿,尴尬笑着:“对不起啊。”
“你也不用道歉。”南烛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苏凛儿看呆了,以前好像从来没有看见南烛笑过:“南姐,其实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啊!为什么总是紧绷着脸!”
“我以前从家里逃跑之后,路上被抓进了一个山寨里。”南烛看着远方,“那个地方的首领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他到处抓孩子成为自己的爪牙,好看的孩子被卖给有钱人,不好看的就留下来训练当作打手,培养了之后继续为自己所用,我害怕被卖掉,就一直没有效果,那些来卖货的人觉得我看起来就像是丧门星,不愿意要我,我就被留下来训练。直到有一次,我们的一次训练,要追杀一个人进了沙漠,没想到任务完成的时候,我们彻底迷失在了沙漠里面。”
苏凛儿只大概听过南烛以前家里多么霸道无理,竟然没有想到原来她好不容易逃出来,刚出虎穴,又进了狼窝。
她静静等着南烛继续说下去。
南烛深呼吸了一口气:“那个人是个好人,而且是个极好的人。我甚至还记得那个人死的时候有多绝望,我当时想着,我如果继续待下去,我一辈子都要做这些可怕的事情。所以我看着漫漫的黄沙……甚至后来迷失,我也一点都不恐慌,我只是觉得我大概要解脱了。”
“然后呢?”
“然后李唐出现了。”南烛的脸露出温柔宁静的笑容,“他把我从黄沙里拖了出来,就像是把我从一个泥泞的沼泽里、一个望不见底的深渊里把我给拖了出来。我当时觉得他真的好无聊,明明每次进入沙漠自己也是九死一生,可是他却反反复复在这些年里救了很多人出来。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跟我说,死在沙发里也太绝望了。”
苏凛儿忽然想起来小时候迷失在沙漠里的时候。
“一点点失去力气、失去水分,最后失去意识,就此丧命。”南烛说,“后来他把我带回了千里潮声阁,当时还是一个小小的破屋子,总共就四个人,全部都靠着他一个人把这里支撑了起来。我总是走长线,不光是因为躲避我的家人,也是因为我想要摆脱之前的魔头。你每次表现出你可以理解我的时候,说理解我的心情、我的痛苦的时候,我都觉得你是在嘲笑我。”
“对不起啊。”苏凛儿真的不知道原来南烛还经历过这些。
“没有关系。”南烛低下头,“我已经跟南雅说好了,我会跟李唐预支我一年的工钱让她跟南屿带回去,不要交给大娘,而是自己留着带自己的小娘和弟弟去想办法另谋生路,如果大娘还是不依不挠,她会带着南屿再回来找我,我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让她们也彻底摆脱方家。”
“南姐,你有时候也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我相信李唐一定愿意帮你的。”
“他帮我已经够多了。”南烛忽然从树上跳了下去,“因为我跟你说了太多,我有点不好意思见你,我们两个一起回去的话,李唐的嘴那么欠,大概又要揶揄一阵子,所以你继续在树上坐一会儿,我先走了。”
“诶诶诶——”苏凛儿就这样看着南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