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凛儿是在李唐的轻唤中醒来的。
他看起来已经精神了许多,至少不至于面色惨白,已经把自己的衣服给换好了。
“我在附近稍微搜索了一下,找到了那些人离开的方向和路线,今天可能要稍微累一点,能坚持得住吗?”李唐担心地问,“你应该饿了吧?等到追上那些人之后,路上我们找点吃的。”
“你应该才是最饿的吧。”苏凛儿还是很担心他的身体情况。
李唐摇摇头:“昨晚有个家伙一直勒着我的肚子,本来还饿的,勒了一晚上,竟然不觉得饿了。”
“我、我这不是……看你冷嘛。”苏凛儿害羞得低下了头,“反正……反正你也说过要娶我了,你也赖不掉了。”
“嗯。”李唐拉住她的手,“千里潮声阁的老板娘,走吧。”
李唐看得出来对这片沙漠是真的很熟悉,骑着马走了一段距离,就看到了前方有些黑色的物体。
靠近一看,居然是之前抢夺了东西的那些人,半截身子在沙里,半截身子路在外面。
这才在沙里埋了一个晚上,身体已经脱水变形了,依稀能够看得见他们临死前绝望的表情。
“应该是逃的路上遇到了流沙,被埋进去了,过了一会儿地面的流沙移动,又把这些人给吐了出来。”李唐用手把他们的尸体给埋起来了,“这些人大概……也没有想过真的能够活着离开这里了。应该还有两个人,我们往前走点,看看能不能找到对方。”
他们抢走的箱子散落在附近,看起来事发突然,他们也没有来得及毁掉这些东西,竟然都还保存得完好的。
李唐把剩下的东西全部都装在马上,两个人一起上了马,面前的沙海仿佛没有尽头。
“李唐,你每次一个人进沙漠的时候,害怕吗?”苏凛儿骑在马上看着茫茫一片。
他回答:“说不害怕,大概你也不信吧。”
“没关系,以后我跟着你。”
李唐摇摇头:“没有下次了,以前我独身一人,了无牵挂,就算我不小心死在了沙漠,冯叔、南烛还有风泽也可以把千里潮声阁照料得很好,他们会按照我说的给大家一笔遣散费,至少能够安个家。哪怕就是靠南烛,他们也饿不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慢慢开始……不想死了。”
“你好像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的过去。”苏凛儿问道。
李唐看了她一眼:“你也没有跟我说过你的。”
“那你想知道吗?”
“等我们出去的时候,你慢慢跟我说吧。”
两个人一路疾行,没走多远,果然看到了剩下的两个人。
他们竟然还埋在沙子里。
李唐和苏凛儿翻身下马,其中一个人已经半死不活了,听到了动静睁开了眼睛。
“求求你们……救救我……”那个人声音嘶哑,似乎确实快要不行了,甚至连哭都已经挤不出眼泪,“我家里还有人等着我……我不是自己想要来做这份差事的……我也是被逼无奈……求求你们了……”
李唐把腰带给取下来,扔给了那个人。
“多谢。”那个男人拉住了腰带。
苏凛儿走过去跟李唐一起抓着腰带想要把他给拽出来。
只是这个人已经陷下去太多了。
地下的沙子仿佛也有一只手在把他往下拖。
苏凛儿的手本来就细皮嫩肉,现在更是掌心泛红,磨破了皮。
但是忽然,苏凛儿觉得身体忽然失去重心,就在这个男人身边不远的另外一个人睁开了眼,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脚开始往下拽。
之前完全没有防备这个人,所以对方这样使劲一拖,苏凛儿的脚也陷入了黄沙里。
李唐眼疾手快抓住了苏凛儿的手,想要把她给拽回来。
可是越是挣扎,苏凛儿陷得越快。
“你松开我吧……”苏凛儿看到李唐脚下的沙子也开始有些往下陷,她想要挣脱李唐的手,“你先走开,你先向后退。”
“你在说什么。”李唐瞪着她,“别浪费力气,我先把你给拽出来。”
这个拖苏凛儿也跟着进入流沙的那个人,几乎只有一个头在外面了,他冷笑着说道:“没想到我们那么走运,本来以为就要在这里等死了,陷入流沙还中了毒,临死前能够把你们也给拖死,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另外一个人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脸上带着一丝无奈。
拖拽苏凛儿的人说完那句话,就慢慢陷入了沙子里。
苏凛儿离他近,还可以听得到他在沙子里发出的闷声,就像是一头频临死亡的野兽。
她的脑子里忽然都是之前也死在沙中的人。
“李唐,算了吧。”苏凛儿看见他的脚也开始慢慢往下陷了,松开了自己的手。
但是李唐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苏凛儿,我会把你活着带出去的,你先不要放弃。”
之前诱惑他们来搭救的人忽然开口道:“其实我有这个。”
他只是半截身子在沙里,上半身还在。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根绳索,扔给了李唐。
李唐立刻接过来,飞快地在自己的手上打了一个结,然后吹吹口哨,让马儿走过来,他把绳子的另外一端系在了马的腿上。
“苏凛儿,抓好我的手,我不许你放开。”
李唐用力一拍马,马儿用力向前冲着。
苏凛儿觉得自己的手腕里的骨头快要被李唐捏碎了,可是也让她知道,他有多害怕,她会真的松开手。
马儿跑了几步,终于把她从流沙里拖了出来。
两个人倒在沙地上喘气,李唐飞快解开了自己手上的绳子。
苏凛儿才看到他的手腕几乎血肉模糊,全部都是被刚刚的绳子给拉扯的。
大概是因为苏凛儿这边的动静太大,导致流沙加速了流动,让还在沙里的那个人本来剩了半个身子,此刻也只剩下一个脑袋了,他苦笑道:“虽然没有完成任务,但是也算是没有害人,你们要小心,这里有……”
他的话没有说完,脸就已经埋没在了沙里,最后也没了声音。
“李唐!李唐你没事吧!”苏凛儿看着他的手,也顾不上血污了,立刻低头撕开自己衣服的里衬,把他的手给包了起来。
李唐的状态不对劲,他闭着眼睛,一直没有说话,呼吸也逐渐紧促,嘴唇有些发乌。
苏凛儿把他的身子翻过来,才发现他的手臂上竟然有两个血孔。
是蛇的牙印?
刚刚情况太过于紧急,而且他手上都缠着绳子,完全没有看到蛇的影子。
难怪之前那个人说自己中毒了……
苏凛儿立刻用李唐身上的短刀把绳子给割了一截,系在他的手臂上,不让蛇毒继续蔓延全身,又把自己身上的凤凰之泪全部都倒进了他的嘴里,哪怕不能解毒,至少也能续命吧。
都是这么宝贝的东西了……
她一边哭,一边爬起来找着这些人抢走的东西,想要看看有什么可以用的。
除了兽群山庄里的宝贵药材,竟然还有天下第一楼的荷叶和蛊虫。
但是荷叶已经晒干了,她把荷叶全部碾碎放在他的伤口上。
以前她听娘说过,但凡蛊虫都是嗜血的,关键时刻也能够拿来救命,她把蛊虫放在李唐的伤口上,想要让蛊虫吸走里面的毒血。
刚放上去,就听到李唐难熬的呼痛声。
“呃……”
“李唐,你快醒醒,快点醒过来!”苏凛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哗啦啦流到了一块,一张嘴说话就吃进了满嘴的沙子,但是眼下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只想让她的李唐回来。
自从遇见了他,他就总是遇到各式各样的麻烦。
现在甚至要丢了性命。
而每次发生这种事情,她只能那么无助地在他旁边哭,感觉真是没用。
蛊虫吸了一阵子血,从他的伤口上掉落下来,蜷缩成了一团,不知道是吸饱了还是中毒了。
苏凛儿把它小心翼翼装回了盒子里面,然后把剩下的东西全部都打包好,用绳子绑在了其中一匹马的身上。
她又撕了一块布,自己的手掌早就被磨破了,现在也不觉得疼了,她沾着血写了几句话,塞进了那堆东西里。
“你知道回去的路对吧……把这些带回去……”苏凛儿对着马说道,“一定要回去,然后找人来救我们。走吧,快回家。”
苏凛儿用尽力气拍了拍马的后腿。
马儿受过训,听到了指令就立刻行动起来。
没多久久跑远了。
现在只剩下一匹马了。
苏凛儿拉着马的缰绳,让马跪下来。她再去李唐扶起来,好在蛊虫似乎有了些效果,他虽然还是有气无力,也没有睁开眼睛,但是至少她扶着他的时候,他也稍微用了些力。
“李唐,你快上马。”苏凛儿把李唐扶上了马,让他趴在上面。
环顾了一周,看了看太阳的位置,算出了北边的方向。
但是就算知道北边在哪里,这么大的沙漠,最终也可能离目的地天差地远。
他们没有食物了,也没有水。
到底能撑多久,她也不知道。
只是眼下,她只能牵着马继续向前。
苏凛儿就算在家里再不受待见,也依然是娇生惯养着长大。
这太阳毒辣,风沙也大,脚踩在细软的沙子上受不住力,走三步滑一步,走了没多远,她就觉得双腿发麻,脚板底也火辣辣的发疼。
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她忽然觉得一阵晕眩,身体里的力气全部都消失了那样,眼前一黑,她就迎面这么倒了下去。
地上可真烫啊,烫得她想流眼泪,想赶紧躲开,但是移动自己的头这样简单的动作,她也没有力气做了。
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似乎还没有落到地上就迅速蒸发掉了。
脑子里仅存的一点意识,让她感觉到,有一双手把自己给抱了起来。
紧紧抱在怀里。
那么热的天,她却觉得很安定。
“苏凛儿,我带你去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