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灵岛丛林境外鹅毛大雪纷飞,境内却春意盎然,百花争艳。
空寂的大殿中传出一位老者伤心过度的呜咽,此外还伴着阵阵鞭子抽哒。
“你到底认不认错!”
女子手里高高扬着拇指粗细的牛皮鞭怒视着跪在面前的妹妹,恨铁不成钢的斥问。
眼前这名女子便是这座岛上的新主,狐帝长女洛瑶,统领北灵千年基业的狐族女帝。
至狐帝狐后为大义而牺牲后,大到北灵兴盛存亡,小到妹妹饮食起居一并都由她殚精竭虑的打理。
在整个北灵狐族同胞心中亦是无所不能的女神,纵使再乱的线团在她手里都能轻松秒变新丝,可却偏偏却管不住眼前这个随时可能上房揭瓦的妹妹。
这不,这丫头昨夜大半夜里偷偷潜入夫子房间将人家的宝贝胡须剪得一干二净,害得夫子差点气出心脏病来,直到现在还生无可恋的瘫靠在旁边的椅子上抽泣,仿佛刚经历一场生离死别,爬满岁月的眼睛周围肿得比核桃还大。
洛瑶不看夫子则好,看到这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家一大把年纪还受这等罪孽,心里这道坎怎么也跨不过去。
怎奈洛汐这丫头脾气比驴还倔,一旦认定自己没有错,纵使被皮开肉绽也不肯低头服软,直到现在还咬牙切齿的坚持原态,“无论如何也不会向他道歉。”
洛瑶心寒地凝视着她,语气极其失望道:“姐姐平日白教导你了。”
话罢,举在头顶的鞭子重重抽了下去。
洛汐始终如一压沉着脑袋,上齿紧紧咬着下唇,强忍着抽骨扒皮的疼痛,在铿锵中咬破唇皮,舌尖很快沾染上一层淡淡的血腥味。
这样的疼痛持续了许久,耳窝在麻木中塞满混浊,听不清鞭子撕开皮肉的声音。
眼前的景象突然便忽明忽暗,直到完全被黑夜占满才倒下。
夜里的风出奇的大,未关好的窗户在夜风呼啸中咔吱作响。
洛汐整整睡了一日,只因一股熟悉的疼痛感席卷整个神经,皱着眉头从煎熬中苏醒。
“姐姐。”
视线路经模糊慢慢变得清晰,简单的两个字中带着感动。
因为自己的固执几乎气坏了姐姐,却不想她还会来这儿照顾自己。
心里一酸,惯性起身向她福礼,却被她及时制止,轻描淡写地应道:“无需多礼,安静躺着就行。”
口上毫不违和的说着,注意力却始终如一的凝聚在伤口上,小心翼翼地搽药,生怕一不留神下重了手。
洛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乖乖听姐姐的话。
“别以为我肯来看你就是原谅了你。”洛瑶坦白道,“要不是夫子仁慈替你求情,我早把丢到黑牢去了。”
洛汐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姐姐,为了让她去向夫子道歉,真的是什么话都能编。
她平日里也就在教导方面对洛汐严肃了些,私下哪里舍得让她受半分委屈。更何况黑牢是关押罪犯的地方,即便真有冒犯夫子之嫌,那也不至于成为罪犯吧。
洛汐将头偏向一侧,埋怨道:“谁让他弄丢了我的东西。”
“夫子纵有不对之处你也用不着把人家的胡子给剪了。”洛瑶唏嘘叹道,“他一把年纪还要辛苦为我狐族子民传道授业解惑,着实不意,尤其遇到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爱惹事的丫头……”
洛汐才不在意他是干什么的,他只知道他弄丢了自己的宝物。
那块玄青玉是当年一个云游四海的神仙送给她的生辰礼物,说是与她有缘,另外半块被洛汐拿出当做信物送给了前世的救命恩人。
就因夫子说里面暗藏密法,考试规定不能带任何有灵力的宝物,所以才把玉佩乖乖交由他保管,结果考完试夫子居然把玉佩给弄丢了。
大伙儿添柴加火寻了三天三夜,几乎把北灵掀翻都没找着。
“向他道歉也不是不可以,除非姐姐答应我一个条件。”洛汐讨价还价道。
洛瑶看着洛汐长大,她的心思只需一眼便可识破。自洛汐回到北灵岛以来,每天想着便是进入凡人世界寻找前世那位救命恩人报恩。
“凡尘嫌恶,你知道姐姐不可能答应。”她的眼神还保持着原来的坚定。
“可是……”
“别说了!”洛瑶很快收拾好擦伤药起了身,侧过半张脸道,“再容你休息两日,两日后必须向夫子道歉。”
她走得很匆忙,显得极不愿意多待一刻。
洛汐心里五味杂陈地看着姐姐离开的背影,心里突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偷走出入北灵岛的令牌!
心里暗下目标后心里面越发浮躁,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直到一件令人喜出望外的好消息传到耳边这才突然间精神焕发,鲤鱼打挺般从床头翻起。
洛瑶今日急需处理族内纷争恰好要出宫一趟,负责寝宫看守的是大白和小黑两姐妹。
碰着两个缺点明显的吃货,这运气真没谁了。
她兴致勃勃地往兜里塞了几串水晶葡萄,疾风般带门而出,直到途径锦绣阁听到里面的动静才刹住了脚。
“这芙蓉锦裙做好早晚都得交差,不如我们现在把送到长公主寝宫里?”
“急什么!等长公主回来再说。”
织云说罢,将裁制好的衣裳耐心地折叠起来。
锦绣芙蓉裙?
洛汐双手倚靠着门面,将半个脑袋探了进去,霎时间想起,前些日子姐姐确实有在锦绣阁定过这么一件衣裳。
“二公主。”
就这么一愣,正忙活着的织云与阿彩不知怎么就发现了她,跟着就冲她福了一礼。
“不必多礼。”洛汐尬笑,紧着就将目光转移到那件锦绣芙蓉裙上,“方才听你们两个说要将这件衣裳送到长公主殿?”
织云看了一眼桌上叠放好的衣裳,陪笑道:“按照期限,此时正是时候交工,只是……”
“只是长公主不在。”洛汐急言补充道。
织云含蓄一笑,点头道:“正是。”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大白小姐妹两姐妹是吃货不假,万一他们今日抽风偏偏不知这一套咋办?
但有了这衣裳,嘻嘻……
洛汐兴奋到两手握拳,双脚兔子状跳跃。这一幕让织云和阿彩云里来雾里去,相觑着摇头。
“二公主是不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了?”织云不解的问。
洛汐被织云这突然疑问一巴掌拍醒,顿时不由得用清嗓子的方式来掩盖尴尬。
“没什么。”转眼利索地端起整理好的衣裳,一本正经的道,“我顺路到长公主殿,顺拖帮你们送过去吧。”
织云天生强迫症附体,自然会开口拒绝,好在阿彩是个急性子,没给她开口就果断答应了这事。
“那有劳二公主了。”
“客气。”
话音刚落,洛汐一溜烟就离开了此处。
话说这这大白二黑是出了名的死脑筋,不动点小心思休想撂倒他们。
果然,洛汐端着衣裳到了门口就被皮肤一黑一白的两姐妹两拦住去路。
大白抱拳行礼,冷肃道:“二公主,长公主有令,没有她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入寝宫。”
平常我吩咐你时咋不见你这么听话。
“没看到我来送衣裳嘛。”洛汐说着就将芙蓉裙戳到大白眼前。
大白开始迟疑,“这……”
“我有办法。”小黑双手高高捧出,“二公主将衣裳给我,我帮公主往送进去。”
大白拍手大乍道:“这个注意好。”
好你个头!
洛汐心里暗骂,我还不相信治不了你们。
她将盛衣裳的托盘如愿教到小黑手里,紧着将藏着的几串绿莹莹的紫晶葡萄拿了出来,在姐妹二人面前晃来晃去,耐心诱惑着。
葡萄的清香害得源源不断的口水咕噜噜翻腾起来,又带着酸酸甜甜的味道使劲咽下。
“呀!今天这天可真热,这时候要是能吃上这么好的东西那该是多幸福的事。”
北灵岛上最稀缺的便是葡萄,身份低一点的人只怕一辈子也不可能沾上这等好处。
洛汐这么一引诱,看似雷打风不动的两姐妹已经咽了几轮口水,四目只差没讲几串葡萄盯死。
“想吃吗?”
两姐妹不约而同的点着脑袋。
“我进去送衣裳,你们两个就守在外面吃葡萄等我出来怎么样?”
两姐妹盯着葡萄,哈喇子差点流出。
“去吧去吧。”
以前就听人说,嘴角上长黑痣的人非常贪吃,我还不以为然,现在我信了。
洛汐顿了一秒,将手中的葡萄全部给了大白,接着从小黑手中拿回衣裳后入了殿。
身后,两姐妹因为葡萄开始发生争抢。
洛汐进殿后七翻八翻,拿到令牌出门后一个箭步跑了几里,确定没人追上才松了口气。
姐姐常常教导哪怕生而为妖也要做个堂堂正正的好妖,不可忘恩负义。结果呢?每天只知道逼我在那吹胡子瞪眼的学习道理,把我恩人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净。
洛汐在心里努力洗着自己方才的所做所为,手中那块出入北灵岛的令牌越握越紧。
所以这也不能怪我,我只是想做只好妖罢了。
眼前到了关键之地,她凭借记忆拿起通行令牌捏了法决,出丛林进的大门如穿梭时空的大门,卷如龙卷着的风,带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吸入其中。
很快,她被带到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
这便是北灵岛的出口,也是进入北灵岛的入口,只因凡间猎食者甚多,狐帝建北灵岛时特地以冰天雪地的冰山作为结界,以防止外人入侵,这也是千百年来人类把北灵岛当作传说的原因。
若说非得进入这与世隔绝之地,必须拥有洛汐手中这块形式狐狸脑袋的通行令牌方能开启穿越北灵岛的大门,从而进入北灵岛。
出了结界,眨眼功夫就如了愿,她真的来到人类生活的地方。她清楚记得,初来凡界时她还是一只未修成人身的狐狸,如今两百年过去,总算重新回到这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这里是救命恩人曾经住过的地方,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低矮破旧的草屋已化成一抔黄土,换来这遍地的野花。
她并不知道这地名叫什么,她的恩人曾经没告诉过她,不过见着朵朵开得娇艳的野花,她的心情越发随往事沉浮。
“恩人曾经告诉我,凡尘险恶,希望我不要介入凡尘生活,可是我违背了他的叮咛,也不知恩人见到我会不会怪我?”洛汐撅了小嘴,“我真傻,两百年都过去了,恩人早就投胎转世了,怎么还可能记得我。”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振作起来,打开心结鼓舞自己:“不论恩人记得不记得我,这份恩情我都一定要报的。”
脸上淡笑一扫即过,捏起诀就离开了这里。
她飞天的本领并不怎么熟练,驭行在半空中,每飞几步就歪歪斜斜,甚至连一阵儿风都可以将她吹落。
再她想来,想要尽快找到恩人,只有站得越高才是最好,这样能俯瞰人间三月美景,又能饱览旷世大好河山,对她而言简直美哉!
顺着心意而行,在天际飞了好些时辰,终于找到一处穷极之巅,落到这儿准不会错,她心悦一笑,收了展翅高飞的本事,打准山巅缓缓降落,不过在她入山巅的路程里,她放佛碰见了危险。
世间有这么笨的人么?
为了一株草药连命都不要了。
那凡人等于在和死亡做一场交易。
“不好!”
洛汐大叫一声,与风比肩。
原来粗如一条长蛇身子的绳子被悬崖顽石磨得细如一根手指,眼看即将坠入悬崖,那是万丈深渊,掉下去铁定连骨头都不剩。
“哧哧——”
绳子又细了不少,那个人晃荡了一下,身子向下坠了半截,他整个人悬浮着半空,拼命的挣扎着,脚像旋风似的蹬着涯壁,不过涯壁湿滑,又无落脚点,即便如此也无非白费力气罢了。
由于过分的挣扎,绳子如今完全端去,他“啊啊”大叫几声,以流行划过天际的速度,猛得向下坠落,幸亏洛汐反应迅速,扔棵粗绳子套住了他。
那位大哥些许被吓得厉害,上来时已完全麻木,脚还会不受控制的抽搐,只见她用一只手痛苦地搓揉着心口,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洛汐俏皮地蹲在他的身旁,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不解的问:“这悬崖那么危险,为采一株药草,你不命了么?”她用双臂环抱住双腿,好像非得要他解释清楚她才肯善罢甘休。
不过那大哥还是惊魂不定的状态,对洛汐的话更是充耳不闻,不知过去多久,他一手擦拭着伤心泪,难过的道:“没有钱花就得花命,我娘得了重病,家里贫寒潦倒,请不起大夫买不起药,我作为他唯一的儿子,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老人家受罪。”
他的哭声越发心寒,寒如北灵岛上的寒冰,意志消沉得又厉害,简直无药可救。
“你别哭了。”
洛汐最受不了别人在她面前哭泣,况且此人还是个大男人,那声音比苍蝇“嗡嗡”的声音还要烦,可那大哥仍然不见收敛,哭得比之前还要猛烈。
“你别再哭了!”
小丫头虽然生性温和,但也不是没有脾气,她一发起怒来,就算蚂蚁搬家都得绕着道走,那清脆扎耳的警告,比古琴的高音还要细。
那大哥还算听话,想是已经感受出这等威力,也终于停止哭泣,一双哭得通红的双眼十分委屈的盯着洛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