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纸砚备齐之后,晏舒青一只手挽着袖子,另一手握着狼毫笔在白色宣纸上开飞舞起来。
说是作画,然而在众人眼中,晏舒青不过就是东画一笔西画一笔,看起来毫无章法可言。
景姨娘拉着莫姨娘,“莫姐姐,你说你为什么要让这个废物当众出丑呢!”
人都是劣性的,见不得别人好,尤其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他们会同情弱者,然而当弱者一旦强大得超越他们时,他们就会忌惮起来。
莫姨娘对晏舒青就是这种感觉。
起初,觉得这个远房小姐气质谈吐不似小门小户,但是和赵家这种大家族是没法比的。
可是如今这表小姐竟然比起她的柔柔还要出彩,心中难免后悔。
眼下,瞧着这乱作一团的画作,心中也生出了一种得意的情绪。
“是老祖宗!”
莫姨娘的小儿子率先开口。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晏舒青的画和别人的不一样。
这为何不一样,在于别人是用墨画。
而她是用墨进行留白之后化成的图案。
“单单看黑色图形,并无任何图案,看起来像是乱画的。而再瞧留白处,竟然是一个栩栩如生的人脸,这慈祥的神态不就是老祖宗吗?”
“是啊,这可真神奇,若不是心中有画,怕是很难完成。”
“而且表小姐只见老祖宗不过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而刚才作画的时候却并没有一边打量老祖宗一边画作,想来是对老祖宗的样貌刻在了心中,这着实不简单啊。”
众人纷纷说着称赞的话。
晏舒青收起了笔,等画墨迹干了之后开口,“红儿照儿,快将画拿到老祖宗面前。”
老祖宗看到画,那是开心得无法言说。
真是有心啊。
这画其实不算难,只要是有过功底的人就会画出来。
难得的是这份巧思妙想。
老祖宗被别人恭维惯了,难免觉得有些油腻,如今这份清爽的心思放在她面前,不禁连连称赞:“娇丫头,你不过和我见过一面,怎么能画得如此相像?”
晏舒青垂眸乖巧:“因为娇娇不是用眼看人,而是用心记人。”
“好一个用心记人!”赵老夫人开心得容光焕发,和身边的婆子说道,“去把我的玉镯拿来,给娇丫头带上!”
“这……”婆子有点迟疑,“你是说当年您的陪嫁,金丝玉镯?”
赵老夫人点头。
外人不知其中门道,而赵家人却知道。
这金丝玉镯对于老夫人来说极为珍贵,如今能把这个东西给见面不到一天的丫头,可见是真心喜欢的。
莫姨娘心慌了。
这可如何是好?
这个陈娇娇究竟有何魔力,竟然能让老夫人如此得意她?
莫姨娘笑着站起来,将晏舒青推着她走到了老夫人身边,“娇丫头若是早来多好,难得见到老祖宗这么高兴。这金丝玉镯是老祖宗的珍视之物,你要好好珍惜。”
晏舒青微微一笑,“多谢老祖宗。”
白皙的手腕上一个通身晶莹的玉镯,上面的金丝缠绕在烛光下散发着盈盈光亮,看起来无比贵重。
这顿饭吃的是其乐融融。
至少对晏舒青来说,是这样的。
至于莫姨娘和赵柔柔之余是什么心情,那她就不得而知了。
宴席结束,晏舒青走在老祖宗身后要回去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是罗宸。
老祖宗微微一笑,拍了拍晏舒青的手,“去吧。”
“嗯。”
晏舒青走到了罗宸的身边,“罗公子有何指教?”
罗宸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不几日就是清明了,长安城会有踏青活动,你要来吗?”
晏舒青正愁遇不到牡丹花下的人,这个踏青活动就是机会。
“好!”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一点犹豫。
这或许在别人看起来有一点不符合女儿家的教养,不够矜持,可是罗宸却不这么想。
他已经做好了晏舒青忸怩一会儿,之后再欣然答应的准备了。
可是这个女人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晏舒青有点不懂罗宸眼中闪过的一瞬光亮,她没有理会,脸上扬起了笑容一蹦一跳的离开了。
罗宸唇角不禁上扬:我邀请她踏青,竟然让她这么开心?
这丫头不会喜欢自己吧?
罗宸破天荒地觉得,有人喜欢自己,似乎也不算是一个难缠的事情。
晏舒青回到了房间,开始计划如何遇上牡丹花下的人。
赵琅说道:“我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套路有没有改变,不过当时我学习的时候,那些人经常会装作学富五车、思想深沉的人,经常会出没在诗会上。这种踏青会一定会有很多姑娘,他们是不会错过的。”
晏舒青点点头。
到了踏青当天,晏舒青一走出院子门口,就看到了六小姐赵柔柔穿着一身娇嫩粉衣站在了门口。
晏舒青:“柔柔妹妹这是做什么?”
赵柔柔一笑,“老祖宗说你不熟悉长安,今天踏青让我跟在你身边,表姐不介意我同行吧!”
“当然不介意。”
赵柔柔甜甜一笑,挽着闫淑琴的手臂就走出了大门。
出了赵家大门,就看到了一个十分奢华的马车停在了门口的石狮子旁边。
“好漂亮的轿子啊!”赵柔柔感叹,“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晏舒青并不觉得新鲜,李怀瑾的马车比这个更浮夸。
就在这时,马车帘子被人从里面撩开。
罗宸的脸出现在了帘子后面,“陈娇娇,我猜你刚才长安没有马车,这马车今天就借你吧。”
说着,他从马车中钻出来。
一身月白色的锦衣衬得他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他一只手撩着发髻一绺发髻成,那模样装作漫不经心,而瞳仁瞧着晏舒青的脸上,没有错过她一点表情,可见是十分在意的。
清爽而又自恋的少年郎。
晏舒青觉得有趣,一时间没有说话。
赵柔柔拉着晏舒青,对着罗宸甜甜一笑,“罗公子别介意,估计洛阳城内鲜少会见到这样豪华的马车,表姐没看过一时愣住了。”
晏舒青瞧了她一眼,要是赵柔柔贬低她而抬高自己,这种少女心思可以理解。
但是地域黑可不行。
什么叫做洛阳城内鲜少会见到?
洛阳城可是天子脚下,什么样子的轿子没有。
晏舒青走到了马车前,手指尖轻拂过轿壁上的宝石,在阳光下散发着璀璨的光泽,“这种祖母绿着实难见,我也只在扬州世伯那边见过,罗公子将这种连城宝石镶嵌在轿子上,当真是大手笔。洛阳城除了李世子的确鲜少见到这样奢华的轿子,毕竟是天子脚下,谏官对文武百官查得严,收缴税务的司局也对商户查得严,故而轿子越来越循规蹈矩。”
罗宸倒是听过李怀瑾的大名,翻了一个白眼,“那个纨绔臭名远扬,品位估计浮夸,怎能与我这马车相提并论。”
晏舒青:“……”
什么叫做臭名远扬?
她家李怀瑾早就在朝廷上崭露头角了,如今更是得到了陛下的赏识。
晏舒青骄傲脸,“李世子如今可是殿前红人,陛下极为器重。”
“扑哧。”赵柔柔掩唇一笑,“这说得你好像认识他一样,柔柔倒是觉得这种名声极大的人大多是难副其实,罗公子品味高雅世间鲜少有人匹敌。”
啧啧啧。
晏舒青心中啧声,瞧这夸得都要捧上天了。
可惜罗宸对别人恭维的话不感兴趣,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从始至终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赵柔柔。
晏舒青懒得辩解,“不必了,公子还是自己乘坐吧,赵家给我准备了马车。”
赵柔柔:“表姐,这可是罗公子的好意。你放心,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柔柔,”晏舒青拍了拍臂弯上的手,“你若是喜欢这个轿子,你就坐吧,我想罗公子不会介意的。罗公子,你说是吧?”
罗宸见晏舒青态度坚决,眉心闪过一丝不悦,“随你。”
落下二字之后,就坐在了马背上。
晏舒青笑着对赵柔柔扬扬下巴,“去吧。”
赵柔柔知道姑娘应该矜持,可是这是罗宸的轿子!
多少姑娘梦寐以求都想坐上的轿子,如今有着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
看着花蝴蝶似的赵柔柔上了宝石轿子,晏舒青撩开了后面普通马车的帘子,钻了进去。
……
为了保护邻国来使,李怀瑾接到了对方之后,就收了旗子,装作一个普通的商队。
一行人途径长安。
作为前朝国都,长安繁华依旧。
之前风尘仆仆奔波了几日,所有人都没有休息好。
部队中有人说道:“世子,这几个月我们一直都赶路,兄弟们都筋疲力尽了。不如我们在长安小小修整二日,这长安离洛阳没有多远了。”
有人附和,“是啊,我们这里又不少长安人,还请世子能给我一天时间回家看看妻儿。”
李怀瑾本来是不愿休息的。
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洛阳,见到晏舒青。
可是当他听到这些士兵想要回家看一眼妻儿,心忽然软了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去吧,回家的回家,今晚不回家的也准许一天假,好好在这长安城玩玩。”
众人欢呼起来,“多谢世子!”
一边的小将看到李怀瑾如此得人心,心中藏着不悦。
他心想,这纨绔竟然给所有人都放了假,那么来使的安慰如何保证?
如果今天晚上出一个小小的岔子,就足以让李怀瑾付出惨痛代价。
想到这,小将眼珠一转,心中冒出了坏心思。
李怀瑾睨了他一眼,“孟威,今晚你带着你的部下守在来使身边,寸步不得离开,如果发生意外拿你是问。”
孟小将:“这不公平!”
李怀瑾:“若是今晚安然无恙,我会去禀明圣上给你记上首功。众将士面前,本世子说到做到。”
孟威睁圆了眼睛,瞳孔宛如地震一般。
首功,可是首功。
只见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孟威必不辱使命!”
李怀瑾心中一笑。
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孟威一路上不服他,他清楚。
可是他也知道,孟威是一路拼命上来的,对陛下忠心不二,是难得的英武战士。
他免了一场纷扰,而孟威多了一个功勋。
各取所需,相安无事。
在长安城门,一众人马要进城的时候,一个极其奢华的轿子行驶着,一个白衣少年坐在马上,容色昳丽。
之后,他们后面又跟着一个青色轿子。
李怀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这烟青色下意识就想起了晏舒青。
忽然,一阵春风刮起。
马车帘子被风吹开,露出一张清丽的女子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