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舒青知道春梨虽然平日中咋咋呼呼的,但是在外人面前却知道分寸,能让春梨惊慌如此,必然是发生了很大的事情。
她沉声,“春梨,发生是什么事情了?”
春梨惊惶未定,“水生,水生他不见了!”
晏舒青右眼一跳,“确定不是去外面了吗?”
“是隔壁张大婶看到的,我回去的时候就看到大婶守在我们家门口,说是水生见我们迟迟不回来,想要来找我们,可是没走出几步就被一个女人抗走了!”
“水生被一个女人抗走了?”晏舒青当下自然是不相信的。
水生人高马大,别说是女子,就算是两个成年男子都未必能将他抗走。
春梨急得都要哭了,“是啊,我也不相信,但是好多人都看到了。那个女的蒙着面,大家都以为是她一个男扮女装的,也没多留心,谁能想到她竟然……竟然当场就将水生给抗走了!”
“啪。”
晏舒青双拳紧握,握着的筷子折成了一半。
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欺负到了她头上,掘地三尺,她也要将水生找到。
丁香夫人被这徒手掰筷子的样子吓得身体一抖,本就虚弱的身子,此时脸吓得更白了。
晏舒青意识到自己失态吓到了她,脸上阴沉的表情渐渐变得镇静。
丁香叹了一口气,手心搭在了晏舒青的手背上,“晏老板,你别着急,我让我身边的护卫都去找找,一定能找回来的。”
晏舒青此时没有心思继续谈生意,她站起身,声音中透着一丝疲倦,“丁香夫人,我家中有急事,先告辞了。”
丁香也站起了身,送晏舒青到了门口,不忘叮嘱,“晏老板千万要保重身体!若有难事记得找我!”
“好。”
就在晏舒青打开门之后,发现门外立着一个姑娘,打扮看来是丁香夫人的侍女。
此人她之前见过,是丁香最器重的侍女,好像是叫薇儿。
薇儿微微抬眉,看到她之后点头微笑,然后错肩进去了雅间。
随着行走的风,一丝熟悉的味道钻进了晏舒青的鼻尖。
晏舒青猛地站定。
她回头看向了薇儿,可惜房门已经被关上。
春梨看出不对,出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晏舒青眯眼,“你有没有闻到水生香囊的味道?”
春梨吸了吸鼻子,“我昨天晚上着凉了,鼻子不通气,什么也闻不到。”
晏舒青敛眸,手指尖深深地陷在了掌心。
那个香料配方是她这几年一点一点出来的,加上她考虑到这香是用在男子身上,更是替换了一些常见香料,市面上应该不会有和这个味道雷同的香味。
可是薇儿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个味道?
亦或是,她寻人心切出现了幻觉?
……
一日过去了,长生依旧没有找到。
晏舒青每每夜晚都会想起来那个熟悉的味道,她也曾去又找了一遍丁香。
然而她并没有在这里发现任何不对,甚至她故意试探了薇儿,发现对方没有一点武功底子。
两个人都是无比柔弱的女子,她究竟再想什么?
或许,那天是她出现了幻觉吧。
又过一日之后,晏舒青考虑到水生毕竟是易然送来的人,这件事情还是告知他一声比较好。
一个时辰之后,晏舒青到了大理寺,将事情完完本本地都告诉了他。
“如此藐视我朝王法,其背后策划之人可见其狼子野心。”易然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嘴唇抿成了一道直线,掌心握成拳头砸在了桌面上,震得桌子上的瓷瓶茶罐发出了成了碰撞的声音。
晏舒青第一次见到易然这么生气。
她看着桌案上一卷卷卷宗,都是最近失踪人口的案子。
易然眼前泛着淡淡乌黑,可见是这些天都忙于公务,没有休息好。
晏舒青叹道,“之前失踪的人全都没有消息吗?”
易然摇摇头,眉心的川字依旧拧着,“这些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二人陷入了沉默。
整件案件看起来都匪夷所思,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诡异。
晏舒青也觉得这件事情的背后酝酿着更大的阴谋,“如今洛阳百姓无不怨声载道,对此事不满之人比比皆是,若是此事还迟迟查不到线索,甚至这伙贼人将黑手伸向了地方,唯恐其他叛乱之人会此题发挥,给我朝扣上一个民不聊生的帽子,借此煽动我朝百姓情绪。”
易然目光看着厚厚的卷宗,眼中仍然充满希望,“不会的,我朝君上贤明,百姓安居乐业,青年务实肯干,如此泱泱盛世又怎么会轻易被人抹黑?”
晏舒青笑,“是啊,未来总是光明的,如今只是暂时昏暗。”
……
一连好些日子过去了,晏舒青依旧是寻找无果。
丁香夫人那边的事情耽误了许久,继续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当日一早,她就去拜访了丁香夫人,准备仔细详谈关于武试的事宜。
然而就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宅子面前全都挤满了男人。
自从男人们连续失踪,街上看到的男人便屈指可数,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没有变装的男人,晏舒青一时间竟然还有些奇怪。
更奇怪的是,他们似乎正在争抢着什么东西。
晏舒青抬头看了看附近的建筑,这里是丁香夫人小住的宅子啊,她没有走错。
而且这些人都是生面孔,不是之前报名参加文试的人……
晏舒青心中藏着疑惑,走到人群中问道,“这里是在干什么?”
然而这些人都一心一意地争抢着什么东西,根本没有人回答。
等了好久,一个小伙子心满意足地拿着一个小票子走出了人群,开心的哼着歌。
晏舒青拦着他,“这位小兄弟,这里究竟是在干什么?”
那人回道:“报名和考试啊,就是前阵子重金求子的那个,你连这都不知道?外地人来的吧?”
“可是文试都结束了,你们还报什么名?”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你可知最近让人闻风丧胆的好多男人失踪的案件?”
“嗯。”
“有人发现只要是参加过贵金求子报名的人都没有被抓走,比求神仙还灵验,于是大家就来求这家夫人能不能在报名一波,夫人同意了!”
“这……”
晏舒青眼底闪过了疑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可是具体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
见大门已经被来报名的人挤得水泄不通,估计丁香夫人也忙,晏舒青索性停住了脚步,按原路返回。
“砰!”
低着头想事情的晏舒青登上白桥最顶端的时候,结实地撞上了一堵肉墙。
碧波中映着白桥倒影,行驶来的船桨搅碎了桥上一青一红的身影。
她捂着额头,低低道了一声“抱歉”之后,就右跨一步,继续低头走着。
偏偏,那人手中的纸扇一收,挡在了她面前,“晏老板脑子里可又在想着如何欲拒还迎吗?”
晏舒青一抬头,就看到了一身耀眼红衣的李怀瑾目光微冷地看着她,唇边若有似无地横着一抹哂笑。
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她最近做了什么事情又惹了这位世子爷吗?
她现在脑袋乱得很,不想惹麻烦,不管是不是她的错先道歉也不会少一块肉。
“世子爷,如果我最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不开心,我在这里跟您道歉,还希望您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计较。”
她真诚得说完,口气让人找不出半点毛病。
晏舒青本来以为李怀瑾的气消了,抬脚就要走。
然而,这一次依旧被扇柄拦住。
“晏老板真是好计谋。”李怀瑾阴恻恻一笑,显得像是阴云密布中的假太阳。
这样的太阳比艳晴万里中的日头更加晒人晒得毒辣。
民间俗称:假晴天。
此时的李怀瑾就是“假晴天”,比平时那种轻佻怒骂时更加让人觉得不舒服。
晏舒青率先问道,“世子爷,我最近真的不知道哪里又招惹您了,您要是又有不舒服还请直接说出来,我一定道歉。”
李怀瑾不答反问,“听说你那个憨憨傻傻的小厮不见了?”
晏舒青以为他有线索,“世子你有他的消息吗?”
“不过就是一个小厮而已,听说晏老板还为此将扬名阁关停了五天,不知道晏老板这算不算是打狗看主人……不对。”李怀瑾折扇一摇,露出了烙印着金粉丹青的扇面,“应该是找狗看主人,不过你也是够费尽心机的,攀附一个老家伙攒够了钱,如今又开始惦记起来年纪小的。”
晏舒青听不懂李怀瑾阴阳怪气到底再说什,但是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她眉头一皱,今天这个纨绔又犯病了,她不招惹就是了。
想到这里,晏舒青抬脚疾步就要离开。
动作一大,原本藏在领口里的玉坠掉到了外面,上面的暗纹在阳光下散发着暗红的色泽。
李怀瑾看到玉坠之后,狭长的眼睛一眯,眼底的神情渐渐变得能加浓郁,仿佛那双漆黑的眸光底下翻涌着海啸前的滔天海水,吞噬着巨浪。
晏舒青抬手,想要将玉佩藏回了衣服中。
但是,一双指骨修长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宛如钢筋一般勒得她的手腕宛如骨折了一般。
李怀瑾俯身,细细瞧着这枚玉坠,像是要把这上面的纹路烙在眼睛里一样。
那紧抿成一道线的唇忽然扬起笑容,是那种冷到人心里面的冷笑。
晏舒青看到这抹笑,感觉不舒服到了极点。
人的感情是可以共通的,此时他的情绪蔓延得足够浓烈,她想感受不到都难。
她望着那双眼睛,眼底隐藏极深的悲伤和嘲讽席卷着她,她能感受到对方无限的悲伤和无疑言说的多种情绪杂糅在一起。
像是最耀眼浓烈的色彩全都汇聚一起,最终全都变成了可以吞噬一切的黑色。
晏舒青愣住了,忘记了挣扎。
下一刻,李怀瑾就收了手,脸上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
只不过眉目轻佻中,藏着一份包裹在冷漠外壳中的悲伤。
这是她最直观的感受。
李怀瑾眉眼藏着哂笑,“这也是易然给你的?”
晏舒青沉默,没有说话。
“晏舒青,我还真是低估了你的手段。这一拒一迎,玩得巧妙万分,配得上这扬名二字。一个粗鄙不堪的乡野丫头先是以色服人,如今竟然也能攀得上门阀子弟,让他上赶着又是送人又是送玉的。你,真厉害啊。”
晏舒青袖笼中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她本来以为上次在水榭听到的话已经是李怀瑾对她最恶毒的评价了,原来他对她的厌烦嫌弃还有这么深。
晏舒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会酸得要命,痛得呼吸不上来空气。
晏舒青长吸一口气,不再退让。
她直直地看向了李怀瑾,唇畔扬起了一个最大弧度的微笑,“世子爷当初找我不就是为了得到狄小姐的芳心吗?现在又何必在这里五十步嘲笑一百步?我就算欲擒故纵又怎么样了,易少卿丰神俊美,哪个姑娘会不动心?”
李怀瑾亲耳听到晏舒青承认她喜欢易然,眼底的光更加冷冽,“晏舒青,你爹娘是不是从来没有教过你什么叫做廉耻?以后谁娶了你这样的女人只怕是瞎了眼睛,注定家宅不宁……”
还没说完,李怀瑾就有些后悔了……
他想起来晏舒青母亲难产而亡,而她从来没有提过父亲,想必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亡故了。
母亲一向是晏舒青的命门。
她神情陡然一变,笑得更加灿烂,笑容却不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