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舒青微微转动着手中的毛笔,“我扬名阁已经在洛阳成立了三年有余,但凡是经我手的事情没有一件出了纰漏,孙大侠若是不想与我合作,那小店恕不远送。”
“你!”
晏舒青看到孙鹰有一点发怒,就并没有继续再激怒他。
点到为止,她还不想英年早逝。
接下来,她话锋一转,“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勿以善小而不为,以恶小而为之。这些俗语孙大侠可都听说过?”
孙鹰眉头一拧。
晏舒青:“如果让你突然做一件头等的大善事,等你身份爆了出来只会让别人觉得你是在洗白。而这种渗透在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小事汇聚在一起,等到时候再将你的身份透露出来一些,就可以从根本上扭转你的恶臭名声,会让大家不禁怀疑是不是传言有假。”
晏舒青的声音温柔动听,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原本已经动怒的孙鹰此时情绪平稳了下来。
晏舒青说的有几分道理,如果步子一开始迈得太大,是会扯到蛋的。
孙鹰点了点头,“听你的。”
晏舒青做这些安排,的确是花费了心思的。
她在洛阳城中找人调查哪个路段马车最多,又是哪个时间段儿出行的老人最多。
要知道哪条街上的树最容易刮到球儿,更要知道哪个街巷的小孩子最爱玩这游戏。
洛阳城的大小事情都被他的800水军事无巨细的告诉了他。
等孙鹰再来找他的时候,只见他靠在椅背上,一双长腿交叠在一起他在左腿上的右脚尖微微地晃动着,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大家闺秀而像是一个小地痞无赖似的。
孙鹰瞧着有些想笑,“这痞里痞气的样子,倒是比那些端庄的淑女要自然有趣,晏老板你当真不考虑跟了我吗?”
晏舒青口吐芬芳:“滚。”
孙鹰也不恼,“今天你叫我来是什么事情?”
晏舒青从桌案下面拿出来了一个小木盒子,小木盒子打开,锋利刀刃的光芒硬在了他的脸上。
孙鹰立刻警惕起来,抽出了腰上的刀刃下一秒就架在了晏舒青的脖子上。
晏舒青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你仔细瞧瞧这是什么。”
孙鹰这才看到盒子里都是一些剃头的工具,“你这是要做什么?”
“刮胡子。”
“老子的胡子可是留了一年多,岂能说刮就刮?”
“不刮你就洗不白,那你就会成为我扬名阁历史上的污点,不刮的话就滚。”暴躁老姐在线对土匪头子,这画面也是刺激。
偏偏孙鹰就是吃晏舒青这性子,大咧咧的收起的刀刃,“中,你把我把胡子刮了吧!”
晏舒青当然不会亲自动手,叫来了水生,三下五除二的就将那满脸的络腮胡子刮得平坦细腻。
还真别说,这没有了胡子的孙鹰颜值一下子就从硬汉变成了奶油小生,若是换一身干净利整的衣服放到街上不用他做什么就会吸引无数小姑娘的目光。
孙鹰有些不自然的看着镜子中陌生的自己,开始想念充满英雄气概的胡子了……
晏舒青开始念叨明天的行程,“明天上午,去玄武街那里每天来来往往的马车飞奔而过,而想要穿行的老人经常等了又等。”
“中午的时候孩子们会从私塾中回来吃午饭,这段时间他们一般都会踢毽子,你去永安小巷那里面有几个孩子经常比踢毽比谁踢得高,常常会把毽子踢到树上。”
“至于那些流浪的猫猫狗狗,洛阳城内我已经找到了三两个具体点,等到时候你就去把他们接到一个宅子中,给他们洗得干干净净,有病治病。”
“还有需要记住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你要尽量做出一些举动让大家记住你。而且你千万不能透露你的名字,要给大家营造一种神秘感,好人是不会主动揽功劳的。”
孙鹰谨遵晏舒青的指示,真的分别去了以上几个地方做好人好事去了。
一天下来,杀人不眨眼的孙鹰累得是腰酸背痛。
那个眼角眉梢带着邪气的男人此时就像是过度劳累之后,肾虚腰酸,也不神神秘秘翻墙进来了,难得走了正门。
孙鹰一走进正厅,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那个瞬间,似乎每个毛孔都张开,散发着“舒服”二字。
晏舒青心中藏笑,明知故问地开口,“呦,您这是怎么了?也没有让你去爬山过河,怎么累成这副样子?春梨,你还不快去准备热茶?”
等春梨端回了茶,孙鹰才恢复了点人模样。
“这他娘的可太累了。”孙鹰爆粗,“要是让老子上山过河,就算是翻腾个七八天也不会累。”
可不是累,怎么着。
就在上午,他扶着老太太要过马路,结果他手还没碰到对方的衣角,那个老太太就摔倒在地上,周围立刻围上了人。
他眼睛一亮,这可是他展现自己有爱心的好机会。
他伸出手,就想要搀扶着老太太起来。却不料——
老太太指着他,“就是这个人撞了我。”
孙鹰:“???”
他刚才连碰都碰到,更别说什么时候撞的她。
孙鹰板着脸,“老太太,你别乱说,我什么时候撞你了!”
“我的天啊,这还有天理吗!撞了我这个老太太就不认了!”老太太拍着大腿,又哭又嚎。
无数人都开始对孙鹰指指点点,说他长了一个凶神恶煞的脸,一定不是好人。
他还就真的不是一个好人,可是他的确没有撞到老太太。
孙鹰不想这些人一般见识,转身就要走。
“不准走!”
孙鹰的大腿被人抱住,一回头是那个老太。
老太呼天抢地,“不活了,这人撞了我就想走,我现在感觉浑身都不得劲,疼得要命!”
然后,老太就眼睛一闭,握着他大腿的手也无力地垂在了地上。
“老太太昏倒了!”人群中有人尖叫着,也有人要帮忙找郎中。
孙鹰翻了一个白眼,想都没想就知道这个老太太是装的。
他手上沾了多少人命,只要他看上一眼就知道这人是生是死,是真晕还是装晕。
众人拦着他,不让他离开,甚至还扬言要捉他见官。
孙鹰当然是不能去见官的,那不相当于耗子给猫拜年吗?
他从腰间拿出了一个银锭子,“本大爷还有事情要做,没空和你在这里表演,要钱就拿钱滚,要是鲜少本大爷也不介意和你去官府辩一辩。”
老太一听,微微睁开了眼睛。
看到了那枚银锭子之后,她整个人都眉开眼笑起来,腰也不痛了腿也不麻了。
就这个银块子,比什么神丹妙药都好使。
到了下午,孙鹰又去帮小孩捡毽子。
他站在孩子们边上,等着玩的开心的孩子们什么时候吧毽子踢到树上。
大约过了半柱香,就有一个穿着花衣服的大婶叼着牙签走了出来,“你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孙鹰扬了扬下巴,想着晏舒青的那句“还有需要记住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你要尽量做出一些举动让大家记住你。而且你千万不能透露你的名字,要给大家营造一种神秘感,好人是不会主动揽功劳的。”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震了震胸肌,“我就是来这边逛逛。”
这个动作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众人看着他骚气的动作,都目瞪口呆。
那个大婶瞪圆着眼睛,然后发出了尖锐的叫声,“爷儿们都出来,有人要偷你们孩子!”
一众人都围了过来,将他团团围护,“是你要偷我们孩子?”
孙鹰为了做了一个好人,只能忍着不动手。
就在这时,踢毽子的小孩子们终于迎来了高光时刻。
只见那用鸡毛做的五彩斑斓的毽子飞到了高高的天空上,然后再孙鹰的期待下,稳稳地落在了绿油油的树杈上。
机会来了!
孙鹰一个飞身,就跳到了树上。
等他拿起毽子,准备慈祥地把毽子还给孩子们的时候,一回头却发现原本树下面的人都没有了。
他听到那些家长说道:“以后看到奇怪的叔叔都注意一点,不然等你们肠子都被那些坏人拉出来的时候,你们连哭都没有地方哭。”
那些孩子被吓哭了,发誓再也不玩毽子了。
之后什么猫猫狗狗的额,孙鹰只要一接触那些飞满天的毛,就开始打喷嚏。
就在他一连打了十来个喷嚏没动地方的时候,忽然觉得脚下一暖,之后又变得凉飕飕的。
他低头,就看到一个小狗正叉着腿在他脚上嘘嘘。
……
回忆是多么糟糕。
孙鹰发生的这些,晏舒青都知道。
她挑了挑眉,“怎么,这就泄气了?”
孙鹰阴鸷的眸子看向了她,“我怎么觉得是你故意整我?”
他瞪人的时候真的很吓人,哪怕是晏舒青也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她掩饰地掩唇一笑,“孙大侠,我怎么可能骗您?”
她坐在了孙鹰的边上,“这些方法都是好的,可惜你没有用对。不如这样,明儿我跟你一起去。”
孙鹰不悦地地点点头,“行吧。”
等到了第二天,晏舒青就和孙鹰一起上街。
她看着孙鹰苦大仇深的表情,不禁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成了,你瞧你这张脸像是被人欠了你多少钱一样,就算是你真的好心帮他们,他们也会觉得害怕。”
晏舒青挤了挤自己的脸,做出了一个向上牵扯的动作,“笑,你会吗?”
“这有何难?”说着,孙鹰就邪魅一笑,油腻得能炒菜了。
“……不是这种,你可以在开心一点。”
孙鹰仰脖子,像是梁山好汉似的叉腰大笑。
晏舒青:“……正常的微笑,很难吗?”
孙鹰点心中骂娘,怎么笑还有这么多讲究。
晏舒青耐着性子,教他何为微笑,温暖而和善。
孙鹰麻麻咧咧地算是学会了,晏舒青指着街上反光的牌子道:“你看,这么笑是不是显得你温良了很多,是一个大大好人了。”
孙鹰看向了镜中。
还真别说,刮去了胡子,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服,再加上这纯良的笑容,看起来就是女人们喜欢的那种调调。
这次,不用他去调戏别人,只要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会有无数姑娘来主动和他搭话。
晏舒青看到了孙鹰的满意,也跟着笑起来,然而心中却冷笑着。
那些被他糟践的姑娘何其无辜,他们的家人又会何其悲伤。
这种人渣,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小子,先让你开心几天,等你尝到了甜头我自然有办法让你原形毕露。
……
他们走到了路口,晏舒青扫了扫在场的人,唇角勾起一丝笑。
孙鹰看着一个要过马路,当即就要过去。
晏舒青拦下了他,“不可,那人也是一个碰瓷的。”
孙鹰皱眉,“你怎么看出来的,那人穿者打扮不像是穷人。”
“不信?”晏舒青挑眉,“你看看。”
二人站在街上待了一会儿,就看到这个人挤在了人群中,这是一个瘦瘦弱弱耳朵小姑娘无疑挤了他一下下,那个老人手中的东西就应声落地。
那个姑娘吓了一跳,“抱歉抱歉。”
老人蹲下身子,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当即就哭嚎起来,“我的宝贝啊!怎么就碎了!”
晏舒青挑挑眉,“怎么样?”
孙鹰眼神充满玩味,“你怎么猜到的?”
晏舒青:“生活经验,我只想说你在杀人方面是行家,可是我在认人方面也是行家,你跟着我干,保你名声洗得白白的。”
孙鹰被说动了几分。
在晏舒青精挑细选之下,找出来了一个年纪不算很老,但是腿脚不利索的人。
这个人在川流不息的马车中显得有些无助。
孙鹰过去搀扶他,那个人十分意外,等顺利过了马路之后,不住地和他道谢。
后来了解才知道,这位竟然是本朝大文豪,被誉为“太白在世”的梅白鹤!
二人皆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么朴素打扮的人竟然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天子呼来不上船的梅白鹤!
送走了梅白鹤,孙鹰看向晏舒青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好奇和探究,“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晏舒青得意,“天机不可泄露。”
很简单,晏舒青在其他客人的引荐下参过一个宴会,有幸目睹过一眼梅老爷子的风采。
她见人过目不忘,因此才有了今天这巧遇。
二人又到了那个孩童们游玩的树下。
这些孩子不再踢毽子了,而是在跳皮筋。
玩到兴头上的孩子看到了陌生人,都想起来肠子被拉出来的画面,纷纷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