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三日，凌琅都在忙着处理凌守青的葬礼事宜。
原本黎笑是和她一起的，但后来受不住累动了胎气，凌琅就让她回去了。
祝微染和红缨偶尔会来帮忙，但是她们都各有俗事缠身，就算帮忙也帮不了多少。
席霂辰来过一次，凌琅没有见他。
之后他就不来了。
倒是苏楠，在得知消息的第二天就专门从国外赶了回来，一直守在凌琅身边帮忙。
黎笑对苏楠并不陌生，当初她住院的时候，苏楠曾陪凌琅去看过她。
对这个温暖阳光的大男孩，黎笑也是很满意。
凭心而论，如果凌琅和苏楠在一起，黎笑也会很替他们开心。
对于苏楠的到来，凌琅很感谢，但也只是感谢而已。
她明确的和苏楠说过，她现在没有任何心情去思考感情的事情，短时间内也不会考虑。
苏楠听完她的话，只是温和地笑笑说：“放心，我只是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上你的，毕竟，我们还是好朋友不是吗？”
他都这样说了，凌琅也不好说什么。
席霂辰知道苏楠回到凌琅身边之后，就更沉默了。
他没再去过凌家，却悄悄让人打点好了所有关节。
是以这几天下来，凌琅虽然忙碌，但做的事情却十分顺畅，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她也没有表现出来惊讶，祝微染摸不准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些都是席霂辰做的。
一周后，就在席霂辰以为凌琅永远不会再见他的时候，她出现了。
只不过不是在他们的家，而是在他的办公室。
席霂辰看着凌琅，眼神如凝了光一样钉在她身上。
许久，他才哑声道：“你瘦了。”
凌琅抿唇，开口，声音生疏客套。
“席总，我来这里，是想和你商量凌氏的问题。”
一声“席总”，让席霂辰蓦的浑身僵硬。
他看着凌琅，眼中有明显的伤痛，“你叫我什么？”
凌琅别过眼不看他，硬着声音道：“席总。”
席霂辰闭了闭眼，关上了眸中快呀漫出来的悲凉。
一室沉寂。
席霂辰没有开口，凌琅便也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席霂辰才问道：“你来找我，想说什么？”
凌琅将准备的合同放在席霂辰面前道：“我想把凌氏卖给你。”
席霂辰手指微僵，抬眼看了眼放在他面前的合同，又看了眼凌琅，“卖给我？”
“不错。”凌琅点头道：“我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管理者，凌氏在我手里只会慢慢衰败。”
“我……”席霂辰想说不会的，还有他在，他会帮她一起管好这个公司的。
可看着凌琅的表情，席霂辰又将这些话咽了回去。
凌琅不需要他的帮忙，或者说她不想再和他待在同一个地方，也不想凌家再和他有什么关系。
为此，她不惜要卖掉凌氏。
凌琅见他不说话，只能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
“我知道现在茂城不太平，你管理凌氏也不容易，所以我不会问你要高价。合同上的钱是我算过，对你对我都比较合理的数字，你看一下，如果你觉得有问题的话，我们可以再谈。”
席霂辰抿唇，垂在桌下的手抠紧了桌子边缘，木屑扎进了他的指甲里，引出滴滴血迹。
只有这些，才能让席霂辰控制住他心里那股想要嘶喊的冲动。
他深吸口气，压平了自己内心的狂躁不安，闭眼问道：“你拿了钱，要去哪里？”
凌琅怔了下，她并没有说自己要走，然而他却猜到了。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凌琅没有隐瞒他，“我这次回国本来也是请了长假的，正好可以回去继续上学，黎笑她……也不想留在这里。所以我们会一起离开。”
席霂辰张了张口，他想问：那我呢？
可是他没有问出来，因为答案已经是那么的明显。
他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不，应该说，他是被她刻意撇下的存在。
“如果……”席霂辰沉声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凌琅愣了下，忽的笑了。
“霂辰，你会同意的。”她这么说。
“不。”席霂辰双眼充了血，咬牙道：“我不同意，你知道的。”
凌琅唇角笑的弧度更大，可她的眼泪却也流了出来，她看着席霂辰，轻声道：“霂辰，不行啊。再待在这里，我会崩溃的。”
席霂辰没能再拒绝，他怕。
怕凌琅像前世一样崩溃自杀，只不过前世害她活不下去的人是方卓，这一世，却是他吗？
因为太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席霂辰最终只能同意，他抬手，拿起签字笔，在合同上潦草签下名字。
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也没注意到黑色签字笔笔杆上染上了他的血。
凌琅看见他流血的手指，心中剧痛，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席霂辰签好字，凌琅拿过合同起身道：“那我走了。”
席霂辰闭眼靠在椅背上，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似乎签上那个名字，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凌琅快要走出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席霂辰苍白绝望的声音。
“阿琅，不要走……”
那声音如刀似剑，割得凌琅寸寸成伤。
然而她还是没有回身。
凌氏大楼外，苏楠见她出来，叹了口气上前递给她一张纸巾。
凌琅怔了下，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颊。
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泪痕。
苏楠不忍她这么痛苦，国外那段时间的相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凌琅有多爱那个男人。
于是他忍不住开口道：“凌琅，其实如果你真的不想走的话，你可以……”
“不要说了。”凌琅双手掩面，低声啜泣道：“求你，别说了。”
苏楠微叹，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心疼道：“好，我不说了，你想离开，我就带你走。”
……
祝微染在凌琅离开的前一天去找了她，两姐妹像以前一样钻在一个被窝里谈心。
祝微染迟疑着道：“凌琅，霂辰他……你别怪他。”
凌琅摇了摇头道：“我不怪，从没有怪过他。”
她这话让祝微染有些诧异，毕竟他们都以为凌琅是因为恨席霂辰才会选择离开的。
凌琅苦笑道：“本来就是我们凌家欠他的，他能手下留情已经很好了，我爸……的事情，是我爸自己的选择，如果我连这也要怪在他身上，那他就太可怜了不是吗？”
祝微染不由看向她道：“你既然都清楚，为什么还要走呢？”
“因为我不知道留下来该怎么活了。”凌琅望着天花板，眼中似有迷茫，“微染，你知道吗？在我爸要和黎笑结婚之后，我一直觉得他不爱我了。所以我不想留下，我离开了这个家。可是他竟然死了，而且是自杀。”
眼泪从凌琅的眼眶中滴滴掉落，她哽咽道：“他不要黎笑，也不要他的儿子了。在得知我为了凌家和他，与霂辰签了五年合约之后，他用他自己的性命，为我换了一个自由。微染，他是爱我，对吗？”
“嗯。”祝微染点头，不期然想到了祝梁栋。
或许作为父亲，祝梁栋和凌守青都有不足之处。
比如如果祝梁栋平日里多注意祝微染的情况，就会知道她其实一直在被张淼母女欺压。如果他能多了解这个家一些，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事情发生。
可是即便如此，祝微染依然爱这个父亲。因为他会在她提出任性要求的时候，带着耐心听她解释，会给她机会证明，会支持她的每一个选择，更会偷偷的帮她准备好一切后路。
正如凌守青，他亏欠凌琅的母亲是错，可他也宠爱了凌琅二十年。
他为娶黎笑赶走凌琅是错，可他也在婚礼上大声呼唤着女儿。
更在人生最后的时刻，用自己的命为女儿争取到了自由。
凌琅咬唇，转身抱住祝微染低声哭了起来。
“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怎么那么傻啊？”
祝微染叹气，心里也渐渐明白了凌琅内心深处的压力。
凌守青为了女儿牺牲了性命，如果凌家只有凌琅自己，那她可能还会考虑要不要和席霂辰在一起。
但偏偏，凌家还有黎笑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凌守青最后的举动，相当于放弃了黎笑这个妻子以及他们的孩子。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让凌琅离开席霂辰。
如果凌琅现在固执的要和席霂辰在一起，那她该怎么面对死去的凌守青？又怎么面对黎笑和她的孩子？
所以她只能离开。
祝微染叹了口气道：“那还回学校吗？”
凌琅摇了摇头道：“我和霂辰说的是要回去，但其实……我不想回去了，我想换个新的地方，一个他找不到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祝微染道：“那至少让我知道你在哪儿。”
凌琅笑了下，看着祝微染道：“微染，我会告诉你我好不好，但不能告诉你我在哪儿，因为你肯定会对霂辰心软的。”
祝微染噎了下，叹道：“好吧，我承认我好像是没法保守秘密。”
别人可以，但祝微染太了解席霂辰的痛苦，所以她对他狠不下那个心。
凌琅深吸口气道：“微染，我走以后，那傻子肯定会很难过的。到时候你要帮我好好看着他，不要让他做傻事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