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毛毛雨来得就是安静,不吵不闹,就属寒风不是有那么低调,轻轻吹吹就令人战栗起来。
何昭沉痛的将脑袋低下,与母亲说了句:“是!”
玉兰当时就落魄到站不稳脚跟。
何夫人偏瘫杜婉云,好,杏儿无话可说,那是她的自由。不过她居然当着她的面儿如此侮辱她的主子,这简直不可理喻,换作任何真心爱戴主子的丫头来讲,这好比当着众人的面儿打人耳光,一点面子也不给别人留。
何况玉兰费劲心力,为救何夫人逆天而行,毅闯梦靥之境将她救出。她不知感激也就罢,还骂她是无耻妖女?
“公主,我真为你感到不值!他们不知逆天改命遭怎样的惩罚,但杏儿知道。就因为知道,我才越发痛恨这些没冷血无情之人。你为何夫人,甘愿冒天雷之劫将她救活,可最后了?呵,她不感激你也就罢了,居然还,还说出这等不中听的话。”
杏儿固然说得有理,可是,玉兰却不想听进心里。
脚踏万里浮云,俯视万千苍生,凡与善意搭上勾的,她做不到坐视不管。
更何况,何昭是她在凡间最好的朋友,也是那个唯一能够走进她心里的江湖侠士。
她半侧着脸,眼神忽明忽暗,在光线暗淡的天幕下显得更加憔悴,“我不想用带有颜色的眼睛去看待万事万物,一切随缘即可。我们走吧。”
杏儿有点惋惜地点了脑袋,深怕玉兰动用法术。
因此,玉兰说走,她毫不犹豫的施法引了路。
出府后,外面的小雨依然纷飞着,虽然不怎么大,但从这儿回到永安客栈足以浸湿行人的衣裳。玉兰身子虚弱,不能长时间驾驭法力,为此,步行是最合适最靠谱的方式。
绕过几个高墙的巷子,终于见更多的行人。别的到是不怎么起眼,一眼望去只感觉密密麻麻的,只比蚂蚁搬家乱了一点。
玉兰到是一眼便注意到一家药铺门前站着的那位姑娘。说起姿态,唯有婉云姑娘方可比拟,站得是端正优雅,就好比常人口中说的,站有站像,坐有坐像,此谓端正也。
姑娘身着杏色莲衫,只因单薄了些,立在寒气逼人的环境里苦苦受罪,两手交叉抱在胸前,频擦着起了一地鸡皮疙瘩的手臂,细细看去,那细如削根葱的手指上还挂着一贴黄皮儿的草药。
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
脖子伸得长长的,分明在肆意观察什么 。
果然,她是在等人。
一个身着浅咖色直裾的男子撑着把伞朝她疾步走去 。
这雨刚才还下得不大,现在已下出了声响,从屋檐上,从那男子的纸伞上如柱滴下。
“杏儿,我们到那边的茶棚去避避雨,等雨稍停歇再走。”
“好。”
无论天凉亦或狂热,似乎都不会影响茶家掌柜的生意。
热天喝凉茶,冷天喝热茶。
几个感情好的哥们儿,或姐妹儿围在一桌上,面前总少不了一杯好茶。
一个简简单单的字“茶”,令多少文人雅士为之陶醉,深得中了“毒”。
诗经有云:“采荼薪樗,食我农夫。”
茶圣陆羽《茶经》云:“茶者,南方之佳木也。”
卢仝在《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中云:“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神灵。七碗吃不得也,惟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苏东坡在《次韵曹辅寄试焙新芽》中则云:“从来佳茗似佳人。”
都说女人如花,坡翁偏说佳人如茶。
可见,这茶有应景。
玉兰与杏儿来得巧,占得一方四四方方的茶桌,泡得两盏好茶。
原本玉兰喝不惯凡间的茶,总觉得又苦又涩,喝起来味道不怎好,远远不得她天仙谷谷的百花仙露好。
且不说若何珍贵,单凭泡茶的颜色来讲,看着都要舒服得多。
百花露不比其他茶叶好采,唯有每日清晨梦醒时分方能收集。按凡间年月算来,足足一年十二月之久。
玉兰喜欢喝茶应该受到何昭的影响,早点要喝早点茶,午时要喝午点茶,夜晚睡前还要来杯安神茶。
年年月月,日日夜夜皆如此,总感觉他们怎么也喝不腻似的。
这家茶摊的老板笑语盈盈的提上一壶茶,客气道:“二位姑娘请慢用。”他本想放下茶壶就走,又突然想起有话还没说完,“嘿嘿,由于小摊客官较多,我一人有时候可能会应付不过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二位姑娘多多包容才是。”
“好说。”
玉兰善解人意,自然不会计较。
杏儿将烫乎乎的茶壶用毛巾裹好提起,倒出香喷喷的茶水来。
话说,从茶色便能断出茶的优劣。
绿茶翠绿鲜活,红茶乌黑油润,乌龙茶呈现青褐色,黑茶黑油色……呈现这种色泽的各类茶一般来讲可谓都是优品。而对于那些色泽不一、深浅不同或暗而无光的茶来讲,要么料老嫩不一,那么做工粗糙亦或品质低劣。
而杏儿正倒出壶口的茶,光泽细腻明亮,一看就知是个不错的茶品。
“以前我以为只有在莲花蓬或正经茶楼才会喝到正宗好茶,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茶摊竟能碰上如此讲良心的老板,真是不容易啊!”
杏儿不明白玉兰的意思,听完后脸上勉强挂着一抹简单的笑。
有句花怎么说来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
杏儿不明白亦是不明白。
玉兰撑着脑袋,看着白色的水气逐步往上升,等待茶凉些再喝。
刚才那对年轻的痴男怨女居然从她二人身边经过?
玉兰第一反应就是将视线移到他们身上去。
至从进了这茶摊,她已有好一会儿没注意到这对小情侣,这会儿突然见着就像过了好几天似的。
身着咖色直裾的男子为那女子撑伞,而那女子则是满带幸福的挽着男子的手臂,有说有笑,彼此间的身距只相差一个食指与拇指之间“C”距。
多么折煞旁人的情景!
“公主,杏儿有问题一直没想明白,公主对好奇的事儿向来颇感兴趣,兴致来的时候可以连续三日不吃不喝,杏儿突然送礼物给公主,难道不令公主感兴趣么?不然为什么不再继续询问杏儿为什么要送那支蓝花簪给你的事儿?其实是因为,因为……”
杏儿还没说出答案,抬头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自言自语,玉兰看别处看得入神,根本没把她的话听到心里。
“公主,公主你在看什么了怎么看得这么入神?”
见玉兰如此上心,她是自然免不了好奇地问上一句。
玉兰先是愣了一秒,然后告诉杏儿说:“没什么,只是被一幅画吸引到了。”
“一幅画?”
杏儿惊讶地伸长脖子左望又望,这大下雨的天儿,谁会拿字画出来卖啊?这不明摆着嫌弃笔墨纸砚便宜么?
这丫头标致是标准,可惜太傻。
玉兰禁不住笑出声,“你这丫头还能再傻些么?”
正要端起茶往口里喝,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因此,端在手里的茶杯久久未动。
她不动,杏儿可没忍住,端起茶杯轻散茶的热气就准备开喝。
“哐当——”
玉兰手里的茶杯连同茶水完全撒在桌上,就连裙幅上都沾了茶渍。
“公主你怎么了?”杏儿急忙放下一口未得沾的茶水,起身扶住玉兰臂膀担忧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玉兰痛到闭紧双眼,连站都是靠着杏儿的双臂扶起来的。
“老板结账!”
“哎!来喽!”茶摊老板兴冲冲的小跑过来,“二位姑娘这么快就喝好了?”
杏儿没跟他多废话,直接点头回了个“嗯”,随后就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放在桌角上,少说也有十两。
茶摊老板眉开眼笑的瞄了银子一眼,道:“不过几个铜板的生意,姑娘出手也未免太阔绰了吧?小摊没么钱找您。”
玉兰有意拉扯杏儿衣角,杏儿终于聪明一回,立马回那老板道:“不必找了,能在这儿这么好茶,价格还那么公道,想来掌柜也不容易。这剩下的就当赏钱好了。”
茶摊老板立即抱拳连连答谢:“多谢姑娘……”
雨轻轻的来,轻轻的离开。
回到永安客栈后,玉兰将门背对着合了上来。
杏儿彻底懵了!
“公主……你……你……不是不舒服么……怎么突然……”
“不舒服是有点。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我当时不这样做,我们能不能安全无虞地站到这里都很难说。”
“啊?!”
玉兰今日一整天说话都怪怪的,难怪杏儿没一件事是听明白的。
玉兰不知如何向她阐明,而是直截了当的将裙角一处“咔嚓”撕下,交与杏儿,“我平常无非只懂替人把把脉,治治普通妖毒的小把戏,对于真才实学还相差甚远。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刚才稍稍冷却过后的茶汤有些怪异,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你现在拿着这块布条到医馆走走,让大夫验查一下,看看是否如我想象那样。”
杏儿没有多问,点头后立刻就接过玉兰手中的蓝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