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四后漆黑得可怕,如天神泼下一碗浓墨,渐渐向四周铺陈开来,寒风狂躁的丝丝拂过,冻得全身鸡皮疙瘩猛起。
遇到这等天气也是令人伤神,点火不易点燃,风一带过,弱弱的火光就灭了。好在何昭打火的技术比较熟练,只见他拿起两块打火石“哧哧”一蹭,枯枝上染上淡淡的光苗,然后再将双手很是小心的护着,如同一只受了伤需要呵护的幼苗。他就这么坚持,直到星火一点点的长大,很快,星火的光圈逐步扩大,攀附风的强劲燃成一堆不可亵渎的篝火,何昭只管往火堆里添柴,然后将准备好的猎物搭上火堆,心无旁骛的操作着,“这四面无壁,几处通风,加上是夜间,天气难免会更凉,玉兰你去把王大娘叫过来吧,以免染上风寒可不好。”
“好。”玉兰觉得何昭说得在理,起身便打一处去,“王大娘,这地上冰凉,很容易患上风寒,走,过去烤烤火吧,来,我扶你起来。”
“染上风寒?你觉得可能吗?我们可是神仙,怎么可能生病,你这丫头该不会真把自己当凡人了吧?”
至从来到这里,她就这么盘腿打坐,眼睛闭得什么安详,白天说是累得动弹不了,歇息好些时辰还是这么个样儿,说白就是懒得起来。玉兰无言以对,白了她一眼,“好,你是神仙,不会生病,到时若是生出什么怪病可不要怨我没有提醒你。喔,对了,神仙好像还不会饿,那么那只野鸡就是我跟何昭的了,大娘好好打你的座,玉兰就不打扰了。”
她转身干脆离去,头也不见回一下,王大娘俏皮得打开一只眼睛,正好看着那只架在火上烧烤的美味,口水直往下咽,咽得喉咙“咕噜噜”的响,“这臭丫头,也不知挽留一下,多说两句会死啊,这下怎么办?我也饿呀!可是总不能立马冲过去吧,我是神仙哎,这样多多没面子。”
“她不愿意过来,随她吧。”玉兰回到何昭身边深感失败的坐了下去,刚捡起的石子又往地上一扔。
何昭没有怪她的意思,也不会因为此事觉得她的能力有所欠缺,王大娘的性子倔道到一处,换了谁都一样。
“修仙之人果真不凡,既是镇定又是洒脱,能在饥肠辘辘之时抵御美食诱惑,能在寒风凛冽中过得安然自得纹丝不动,可敬,实在可敬。”他这话说得有趣,用褒扬的言语去修饰王大娘的短处,既不失了尊重,还能博得美人咧嘴一笑,绝对不容挑剔。
“这野味烤得差不多了,来,你先尝尝。”
“真好吃,和上次烤得一模一样。”
“那你先吃,我这就给王大娘送些去,毕竟她是长辈,怎么说也得好生照顾才是。”说罢,他准备将食物送去。
玉兰不以为然,若换做别人她还能施施恩情,若换成这等妄自尊大,蛮不讲理,目空一切的长辈,自是不愿奉承。她一把将何昭手臂握住,按其心意诉说道:“不要这么顺着她,否则她定会觉得我们好欺负,就因袁道长什么事都任由着她,才会被她踩在脚下。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死要面子,非要你求她,你越是求她她就越高兴。我们先吃着,别管她,如果我估计得不错,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她就会自己过来。”
何昭觉得有理,放下野味重新坐了下去。玉兰不见效果不罢休,于是大口吃着烤肉,故意放声喧嚷道:“你说这烤肉怎么那么香了,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何昭我们快些吃,免得肉凉了就变味了。”
王大娘口水咽得更加厉害,这心里像是火烧一般难受,空无一粒米的肚子毫不争气地的叫着,她实在忍无可忍,身子还没站稳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喂喂喂,你们两个给我留点!”
玉兰得意一笑,旁边是何昭钦佩的目光。
“还你比较了解她啊。”
“那可不,我跟她一见面就打,一说话就损,这不打不相识的熟悉,不了解又怎么可能。”
那么快就到了!这速度,啧啧啧。
“你这臭丫头,肉烤好了也不叫我,还懂不懂什么叫做规矩?”
“规矩?呵呵,大娘是神仙,我们不过区区一介凡人,要说懂规矩懂的也应该是凡间的规矩,至于神仙的规矩我们怎么可能懂?再说,神仙应饮仙露,享百味珍馐,吃这等不入法眼的食物只怕会降低大娘的身份,我与何昭也是为大娘着想,所以决定不叫的好。”
“你你你……”王大娘气得两眼忽眨忽眨,差点没因此事憋了气。
玉兰若无其事,只管安逸吃着烤肉。
王大娘两手一抱,将脑袋独自扭到一边,周围一切安静,从而将她饥饿的气息表现得越发明显。不知过去多久,她终于将所有的不悦尽可能的压了下去,细声细语道:“丫头,你们吃得差不多了,该让我也尝尝味道吧?”
“咯,给你!” 玉兰一笑,将烤肉递给了她。
王大娘猛地接过烤肉,她饿得着实不轻,吃起东西犹如囫囵吐枣。在灵山时,那道人哪舍得让她受过这份苦,只是遇着玉兰,什么事儿都由不得她。
这儿风景是好,可惜夜间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寒冷的夜,三人只能与篝火作伴。
火光不烈,毫不吝啬地将温暖送给他们,不知何时,玉兰靠在何昭肩上安心睡去,没有与王大娘拌嘴的时刻,她睡得很早,些许走过一天的路途,困乏之心无可控制。眼前只有何昭与王大娘还睡不着,何昭是出自一种习惯,尤其在不熟悉的地方,他的警惕性往往很高,王大娘则是修行打坐惯了,坐到哪里就是哪里,姿势不偏不倚,犹如一尊仪态庄严的石像,似睡非睡。
“你喜欢这丫头对吧?”大娘突然开口问。
何昭沉闷未语,只是偏过头去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玉兰。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若非真心喜欢,她应该不能如此安心的睡着。”她将放下打坐的庄严,睁开眼睛道,“其实这丫头还不错,就是太过单纯,她就是平时就是那张嘴巴厉害,懂得几招功夫,若论真正的人心来,只怕也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我到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她,好好留在她的身边保护她,不要像我跟袁穆,喜欢又不敢当面承认,错失一段良缘。如今说喜欢有何用?他一副假正经样儿,喜欢我是死也愿表达,我无法做到立马原谅他,也无法留在灵山像傻子一样安抚自己的良心,所以不找个热闹的场地闲游一番,快点忘却这些伤心事,只怕早晚都会疯掉的。”
“何昭情感阅历浅,不懂爱与被爱之间的纠纷,从前很不愿牵扯,现在却变了。
明见大娘与道长之间的矛盾,便想这感情关系绝非易事,可不知为何,我突然发现自己难以抑制这份情绪。至从遇到玉兰,心不由己,事事牵挂,依恋之情油然而生。”
他迷惘的目光投向漆黑的夜色,放佛世间一切都因她的心声而变得安静。
黎明在鸟儿的欢雀声中苏醒,眼前景象在她眼中由模糊到清晰,她撑起脑袋揉了酸疼的颈椎,很平常的打了哈欠,转眼时,何昭离她是那么的近,近到能完全看清脸上的瑕疵,“何……何昭……我……”她纵身翻了起来,有些难以直视眼前人。
我昨晚该不会靠在他的肩上睡了整整一夜吧?完了,完了。
她的脸颊红成一团,尴尬地敲了自己的脑袋。
王大娘颇感兴趣的盯着她,明知故问道:“丫头,你哪里不舒服么?这脸是怎么回事?都成了红苹果了。”
“没,没怎么,昨夜寒风太过刺骨,是风刮伤的。好了,趁着时候早,我看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要不然又得露宿荒野了。”说罢,她不经意间看了何昭一眼,埋着个脑袋走起路来比兔子赛跑还要快。
王大娘笑靥如花,忍不住继续打趣道:“这丫头,还知道害臊了。”
何昭拾起配剑,跟着赶上前去。
通往城居的路途是那么漫长,若非依着王大娘的心意,他们只怕早早到了常州城,如今还是南辕北辙,对周围环境又不熟悉,是好是坏都得去尝试。如今他们的状态如同水上浮萍,只能随波逐流。
不知走了多久,三人终于绕出偌大的野林,眼前景象也可谓焕然一新。
“何昭你们快看,前面有好大一竹林啊!”
玉兰激动得跳跃起来,只差没有引吭高歌。
那片青翠欲滴的绿,一眼望不到尽头,在风中摇滚一片规则的绿波,时不时轻柔地散出一阵阵嫩竹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