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拔完牙齿，叶榛才注意到医生胸前的铭牌。
客气一点可以说名字好听，谄媚点也可以说铭牌的材质上乘，但如果遵从内心的话，她只想写份长达三千字的投诉状，逐字逐句地投诉这位跨科看病的医生。
身兼数职活路多，道理都懂，但接骨的来拔牙未免夸张了点儿，即使他是个主治。
骨科主治江致远，矫形外科学的权威代表，听起来很厉害也很专业，但这和口腔科有什么关系呢？
叶榛咧着嘴角，笑容渗人。
察觉到患者杀意的江致远，放下折腾许久的酒精瓶，抬眸对上小姑娘的眼，展颜歉意道：“很疼吗？抱歉，初次拔牙有些紧张，可能戳到痛觉神经了，请你咬紧牙关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难道忍一忍就不会疼了吗？
叶榛端着职业假笑，声线温柔，如同氤氲在雨幕中的棠花，“江医生你说实话，时至今日，统共收到过多少封投诉信？”
“你觉得我像是会被投诉的样子吗？”他捻着纯白的袖口反问，清澈的眼底三分戏谑，七分狡黠。
叶榛看他看得分明，深埋心底的小炮仗炸掉，嘴角仍然噙着浅笑，言语淡然：“承认真实的自己很困难吗？”
很困难。江医生很想这样回答，奈何眼前的小姑娘是患者，他只能笑着回答：“虽然并不想承认，但我真的是患者心目中的好医生。”
好医生？我呸！
叶榛猴儿似的跳起来，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戳着脑门就开涮：“得了吧，就你这样还好医生，患者没投诉那是心善，但请你心里有点数好吗？”
游走的笔尖倏然顿住，江致远眯着眼睛，撕掉墨色晕染的纸张，有些漫不经心：“谢谢，我会的。”
叶榛一刹那有窒息的感觉，然后毫不犹豫，深吸一口气抢过他的钢笔，翻出日记本起草投诉状。
她今天走可爱淑女风，不能崩人设。
江致远在这个时候反而露出惊讶的情绪，似乎不可置信，怔怔看着她线条姣好的侧颜，“叶小姐？”
叶小姐拒绝了他的聊天请求，并抓着钢笔在纸上狠狠地划拉，试图借笔发泄怒气。
患者至上，江医生……不太敢惹。
直到负责配药的护士回来，才打破这隐约剑弩拔张的气氛，“江医生，叶小姐的药。”
悬在心尖的石头落下去，江致远整理好面部表情，接过药，像初次化出双腿的小美人鱼，艰难走到叶榛面前。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叶小姐？”
叶榛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抬起头，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我的牙它现在很痛，像快死了一样，你说该怎么办？”
赔偿啊！巨额赔偿！
可惜江医生无法听见她的心声。
短暂的沉默后，他抬起修长的手指，轻扣着叶榛小巧精致的下巴，全然不顾护士的惊呼，微微弯下了腰——
糖果的甜香浸入呼吸，江致远还未有任何动作，就看见小姑娘红着脸，凶巴巴地推拒着他道：“你……你干嘛？我……我不要赔偿了，还不行吗？”
软绵绵的，毫无抵抗力度。
江致远挑眉，凉薄好看的唇微微翘起，是无辜的弧度，“我只是想给叶小姐的牙消毒，刚刚好像忘记了，打算现在补上。”
这也能忘？叶榛被气得险些背过气去，细白的右手握成拳，捶在江致远胸口，“草菅牙命，等着被投诉革职吧，江医生。”
“革职可不行。”江致远侧身避开她的攻击，眉目疏朗，“但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嗯，投诉。”
叶榛惊诧地眨眼：“现在？”
“今天以后。”
江致远拧开酒精瓶盖儿，眼中是叶榛解析不懂的情绪，“他要回来了，我不能让你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