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榛自然没有因为江致远的一句话就挥挥衣袖淡然离去。
事情的发展蹊跷得超乎她的预料,江致远意在言外,她与命运搏斗了这些年,本就不那么轻易被打发,所以她抱着护士不放手:“我不要,除非你告诉我他是谁,否则没商量。”
令人头大。江致远撑着膝盖,俯身在她面前仔细地消毒:“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你不用太在意。”他煞有介事地解释,大概以为这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听得护士倒笑起来,这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善解人意地附和:“医院新来的实习医生,没什么能力,野心挺大,总想跟着江医生进手术室。”
后来很久以后,她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走廊上见到那位实习医生,特别惊讶。
那时候的她想,人无完人,上帝或许真的是公平的。
最后的治疗终于结束。
叶榛从江致远手里接过棉棒,轻按住那团蓬松柔软的棉花,含含糊糊地问他:“我可以走了吗?江医生。”
江致远有些讶异,以这位叶姓患者的性格,定然是不依不挠地,怎么现在——
“这就走?”他不信,语气自然而然地带着些许怀疑。
“扯皮伤神,我价值千金的脑袋得留着搞设计。”叶榛疲倦地摆着手,消炎药物的副作用太大了,“改日再约吧,昆仑山巅决战。”
“……”行吧。
江致远抿唇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搓了搓衣角,拉开抽屉,递过一份注意事项,“这个,要谨记。”
叶榛接过来,随意扫了眼,是网上都能搜到的注意事项,似乎是手抄下来的,呼吸间还能闻到淡淡的墨香,足以见证他的良苦用心。
于是抿着嘴角冲他笑了笑:“谢谢啦,江医生。”
裹了糖似的笑,特别甜。
江致远心跳漏了一拍。
想起和陆泽久短暂交换办公室时,他自己说过的话。
我有颗糖果落在你那儿了,现在想去拿回来。
“……”
现在他的糖果要走了。
顿了几秒,他直视着她,点了点头。
然后离开座位,拎着护士配好的药走近她身侧,稳着自己的声线——
“走吧,我送你。”
叶榛吓了一跳,因为江致远,更因为这句话。
“为什么啊?”
她不解地晃着马尾,早上出门时,叶女士给她梳了双马尾,齐刘海,洋娃娃似的,特别可爱。
江致远抬起手握成拳头状,抵在唇边掩饰什么似的轻咳了一声,“刷印象分。”
叶榛挑了一下眉。
面前的男人还戴着口罩,能看见的只有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睛,和一小截高挺的鼻梁,所以口罩下的脸,也应该是极其好看的。
好看的男人都值得被小小的原谅,所以……
“江医生你别担心,我不会在投诉状里diss你的服务态度,以及对你进行人身攻击的,我只会……只会……”叶榛咬着唇,终于从脑海里翻出一句合适的说辞,“嗯,diss你的不务正业。”
他应该夸夸她的宽宏大量吗?
江致远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
叶榛努了下嘴,示意他看自己肿起的左脸颊:“我也不是故意要投诉你的,但是你看它,肿这么高,多可怜啊,而且两小时内什么都不能吃呢。”
她墨色的瞳仁里浮着的,全是狡黠。
按理来说,要指责她蛮不讲理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大脑现在有点混沌,就这么看着她,思索着该做什么举动,顺嘴应了一声:“嗯?”
小姑娘大大的鹿眼闪过一丝尴尬。
她白皙的脸颊泛起一抹粉色,忽然抓着他的衣襟,踮起了脚尖,是打商量的语气:“那写你不敬业行吗?”
为什么一定要写投诉状呢?
江致远不懂。
小姑娘本人也不懂。
但是她想,女孩子可能就是这样的,匪夷所思,但乖巧可爱,即使不依不挠时,像街头巷尾里穿花裤衩的小混混。
“我不管,我就要写!我就要投诉你!”
好脾气的医生耐性终于被磨尽,修长的手指在白大褂的袋子里探了探,掏出一只黑色的钢笔,半强迫的塞进小姑娘手里——
“好好好,你写,你写,什么都可以写。”
小姑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吐了吐粉色的舌头。